《驸马难追 · 上下》 第 1 章 ------------------------------------------------------- 本书由完本网e【柒夜笙歌凉、】整理上传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下载尽在e--- 完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驸马难追 上下》作者:唐欢 内容简介 真不知走了什么好运道,她竟从小小的明星助理穿越成坠马失忆的公主, 更令她高兴的是,她发现学堂中的少傅杜阡陌与她暗恋的明星长得一样, 嘿嘿,感谢老天眷顾,如今她足以与他比肩,再错过他,她就是笨蛋! 她出宫瞧他,意外选走他母亲看中的饰品,连忙假扮丫鬟送上,想留下好印象, 却被他当场抓包,她只好婉转的表明心意,可这根大木头竟假装不懂, 没关系,感情是需要培养的,哪知情敌堂妹竟向父皇提出赐婚想chā队, 这可不行,她大闹一场,与堂妹一同得到与他约会的机会,展开驸马争夺战, 她约他出来,撮合他寡母的第二春,扭转他口中的无缘,令他决定选她, 没想到邻国皇子出来搅局,打算迎娶她,甚至设局要害她失去清白, 幸好他无视风言风语坚持娶她,还包容她的小任xìng,努力达成她的愿望, 让人以绣品编织出她想看见的玫瑰花、打造专属她的钻戒,还亲手做河灯, 她感动不已,期待着要嫁他,怎晓得竟会得知当初的坠马意外是他下的手…… 第一章 平民穿越变公主 对于安夏来说,每天起床梳妆的时候,既是一种折磨,又是一种享受。 先以蜂蜜抹脸,揉掉刚醒时的困倦,让皮肤变得清爽明亮,再用牛rǔ洗面,增加满面雪白嫩滑,随后便是润肤上妆,一层薄粉、一点胭脂,眉梢点翠,唇间染绯。 接下来是梳发,用白牛角的梳子顺着流水般的长发梳够足足一百下,通了脉络,如活血一般,面色跟着红润起来。这时宫人再往手里倒一点满是清香的桂花油,替她挽髻。 发髻如坠云蝶翼,chā入金钗珠钿,再配以各式镂花小簪子,美不胜收,就是太过沉重,一整天顶着如此重负,不由有些脖酸脑胀。 能变得美丽的确是一种享受,然而过负又是一种折磨,所以梳妆这件事,对于安夏来说,颇有些矛盾。 安夏终于忍不住对宫人道:「今日这簪子少chā几支吧。」 宫人怔了一怔,忐忑地答道:「公主今日第一天复学,须得打扮得庄重些,这……也是例制。」 好吧,自从背负了这个公主的身分,她就再也没有让自己轻松的藉口,常常「例制」两个字就把她锁得死死的。 不过她好歹是公主,这几天观察下来,她发现四周的宫人对她颇为害怕,只要自己稍一蹙眉,她们便战战兢兢。 一时间,梳妆完毕,李尚宫领着另外两名宫女上前替她更衣。 李尚宫是掌事尚宫,听说是皇后娘娘亲自派来照顾她这个「夏和公主」的,所以倒不似一般宫人那般畏缩,相反的,那年近四十的脸上时刻挂着威仪,她倒是对李尚宫有几分惮惧。 「奴婢替公主准备了水绿色的宫装,」李尚宫道:「公主今日第一天复学,若着其他颜色,或过浓、或过淡,奴婢想着,水绿色最好。」 安夏看了一眼那件新置的衣衫,果然是清清爽爽如碧波般的颜色,彷佛双目都立刻舒服了。她颔首道:「有劳李尚宫了。」 忽然,安夏身畔的一个宫婢轻咳了两声。这宫婢名唤小茹,这些日子是她近身侍候安夏。 安夏觉得这丫头挺爽快的,有时会悄悄跟她说几句体己话,想来也是从前服侍她惯了的人。她顺口问道:「小茹,你不舒服吗?」 李尚宫看了小茹一眼,小茹垂下头去,清了清嗓子,答道:「或许是昨晚着了凉,多谢公主体恤。」 这瞬间,安夏觉得气氛有些古怪,特别是李尚宫那近乎凌厉的眼神,以及小茹yù说还休的表情。不过她还是若无其事地换了装,待到李尚宫退下去摆早膳,她才留住小茹,细细问起来。 她闲聊一般地道:「小茹,若是着凉,可去太医院瞧瞧。」 小茹摇头,「公主,奴婢无恙。」 「你这丫头,有话就直说。」安夏微笑道:「今天怎么了,这般吞吞吐吐的?」 「公主这一病,彷佛真是有许多事都不记得了。」小茹叹了一口气。 她问:「哦,比如呢?」 小茹道:「比如公主从前最讨厌穿水绿色的衫子,今儿倒是依了李尚宫。」 原来她以前不喜欢水绿色的衫子吗?安夏连忙掩饰地道:「的确,病了这一场,脑中空空dàngdàng的,好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想了想,她又问:「从前……我喜欢什么颜色呢?」 「鲜亮的颜色啊,嫣红、鹅黄、粉紫,都是公主中意的。」小茹说着,「公主曾说,只有其貌不扬的民间女子才穿水绿色呢。」 呵呵,听来夏和公主从前嚣张得很嘛,她倒不觉得水绿色有这么糟。 「公主如今也太随和了些,」小茹提醒道:「从前李尚宫哪敢擅自让公主穿这个,也是看公主病了一场,倒替公主做起这昭霞宫的主来了。」 「李尚宫毕竟是皇后娘娘的人。」安夏道:「敬她一二也没什么。」 「这宫里是欺软怕硬惯了的,」小茹忍不住道:「公主从前也常教导奴婢们不要当软柿子,怎么现如今这般好说话了……」 「病了这一场,身体不如从前,没什么精神多加计较,」安夏笑道:「也得待我恢复够了再说吧。」说完,她让小茹大略讲讲宫中的人和事。 其实并没有人知道她已经不是从前的夏和公主了。 不,她从来不是夏和公主,她是一个来自遥远未来的平凡女孩,无意中闯进了这个空间,钻入了夏和公主的躯壳,不过她并不是个骄傲自信的人,也永远无法变成那种人,所以她连衣着的颜色都喜欢平淡、不惹眼的,嫣红、鹅黄、粉紫与她绝缘,那些张扬和高贵的东西,她从来不敢多看一眼。 可如今她要冒充一个公主,要做她仰望和羡慕的那种女子,她害怕装不像,害怕被人识破,每天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就算身体早就康复,也仍旧称病。她害怕走出昭霞宫,去面对会让她露出破绽的一切人和事。 然而今天她要复学了,再也无法缩在乌龟壳里,逃避外面的纷繁复杂。 她该怎么办? 萧国地处南方,此时正值夏季,最是一年之中炎热至极的时候,但对于安夏来说,却还算凉爽,因为这里比她从前居住的地方气候怡人许多,时常有清新的风吹来,就算身着宽衣长裙亦不觉得热。 出乎安夏的意料,萧国的女子很重读书识字。听说从前此风虽然也有,却不似现在这般兴盛,自从太子端泊容入主东宫,太子妃楚音若便开始大推女子习文之道,不仅公主、贵女们要入御学堂读书,民间更有女学坊,女子与男儿一样满腹经纶。 今日是安夏自大病之后,重返御学堂复学的日子。 说到这个御学堂,自前朝便已设立,原本不过是公主与朝中贵胄之女学些浅显知识的地方,只授《女则》、《女训》等课程,然而这两年依楚音若建议增添了经史子集、天文数理,俨然比肩王侯公子。 安夏心里不由有些忐忑,她对古文并不精通,只背过些唐诗、宋词,也不知在这里够不够用,若是谈到天文数理,她则不太在行。听闻从前的夏和公主是御学堂中的佼佼者,她若实在瞒不过去,只好谎称病后失忆了…… 她正在恍惚寻思着,忽然听见小茹道 「公主,请下辇。」 她抬起头,看到前面一座华殿挺立,想必那就是御学堂了。 这御学堂设在萧宫南侧,多植树木,置身其中,暑气又降了几分。树梢蝉鸣渐稀,偶尔传来啁啾鸟鸣以及风吹过叶间的沙沙声,有些悦耳。 小茹提议道:「公主,咱们绕个道吧。」 「为何要绕道?」安夏诧异。此处风景很好,她还没有看够。 「奴婢是担心遇上熙淳公主……」小茹有些瑟缩。 熙淳公主?听说这位熙淳公主是萧皇之弟永泽王的女儿,本该为郡主才对,然而萧皇当年能夺帝位,永泽王功不可没,且永泽王又娶了崎国公主拓跋氏为妻,巩固了萧崎两国的情谊,因此永泽王更是得萧皇倚重,特封其独生女熙淳为公主。 她不解地问:「怎么了?遇见便遇见了。」 「公主当真不记得与熙淳公主的过往了?」小茹瞪大眼睛。 「什么过往?」安夏一怔。 「您与熙淳公主向来不睦,」小茹道:「咱们还是绕道吧,一会儿遇上她,又会有一番纠缠。」 安夏道:「可是到了学堂上,终究还是会遇到的啊。」 「学堂上人多,熙淳公主不敢如何,私下就难说了。」小茹皱着眉。 奇怪,那熙淳说来也只是旁支公主,难道她这个正牌公主还要怕一个王爷之女不成?安夏道:「从前的事,我记忆模糊了,总之,我不招惹她,她也不会对我怎么样吧?」 「那可难说……」小茹朝林荫道上看了一眼,倏忽变了脸色,压低声音道:「不好,熙淳公主……」 安夏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前面来了一众宫人,众星捧月似的跟随着一个衣饰华美的少女。那少女衫子艳红,肤色白净,一双乌黑的眼睛忽闪忽闪,真心算得上甜美可爱。那便是熙淳公主? 「夏和!」少女见了她,倒是不避讳,直呼她的大名,似笑非笑地迎上前来,一脸挑衅的表情。 「原来是熙淳啊。」安夏只得硬着头皮与她面对面。 「装什么装,你不是早就看见我了。」熙淳勾着唇问:「怎么,还想避开我?」 果然,这少女对她说话很不客气,完全不似公主之间的礼仪,安夏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反倒像个奴婢。 熙淳上下打量着她,不怀好意地笑道:「听说你脑子坏掉了?」 安夏答道:「病了一场,有些事情……不太记得了。」 「他们都说你病傻了,我本来还不信,」熙淳抿嘴,「看你穿着这一身绿衫儿,我倒是信了。」 「绿衫儿怎么了?」安夏瞧了瞧自己的裙摆。 「你不记得了?」熙淳大笑起来,「你以前不是常说绿衫儿是乡野村fù穿的吗?」 她以前……真有这么讨厌这绿衫儿吗? 「上回我过生日,穿了一身绿,还被你奚落了一顿。」熙淳笑意忽敛,目光凌厉起来,「怎么,真的不记得了?看来你脑子果然坏掉了。」 怪不得熙淳公主这般憎她,想来也是从前的夏和公主出言不逊的缘故。 「熙淳,从前是我不好,」安夏道:「我什么都不太记得了,你就当从前的我……已经死了,咱们就此和睦相处吧。」 「啊?」熙淳不由冷笑,「我没听错吧,张扬跋扈的夏和公主会对我说这样的话?该不会是想在背后捅我刀子吧?」 「我诚心向你道歉,」安夏又道:「你要如何才能信我?」若从前的夏和公主果真跋扈,一时变成了乖巧的小绵羊,的确不太可信。 安夏思忖着该如何表达最大的诚意。 「那好,」熙淳道:「只要你以后不再亲近杜少傅,我就原谅你。」 「杜少傅?」安夏听得一头雾水,「谁?」 「你连杜少傅都不记得了?」熙淳终于吃了一惊,「装模作样也够了,你想骗谁?」 「御学堂的少傅吗?」安夏迟疑地道:「是……教什么的?」 「你当真不记得他?」熙淳半眯起眸子瞧着她,「看来你是真的病了。」 「名字有些耳熟。」安夏思索了一番才道:「样子不太记得。」 「既然记不起来,那他对你而言就是一个陌生人了。」熙淳道:「以后你少与他亲近便是。」 哦,听了半天,安夏终于听出了名堂。想来熙淳是在……暗恋这位少傅?少女爱上帅哥老师,这种事情也很常见嘛。 「他是少傅,我是公主,学问上有不懂的事,我自会向他请教,」安夏回道:「其他的事,我倒想不出来还能有什么需要与他亲近的。」 「记住你今天的话。」熙淳盯着她,「别靠近他,咱们从此可井水不犯河水,否则谁的日子也别想好过。」 看来永泽王在朝中势力果然庞大,这位熙淳公主当真把自己当成了真公主,说话的语气没有丝毫客气,且看她那副作派,实在太泼辣了些,没有皇族的端庄,想来母亲是外族人,平素教给她的行为也与大萧不同吧。 也罢,她不想惹熙淳,只希望从此互不相犯,能安安静静地在这宫里过着太平日子。 安夏与熙淳一同踏入御学堂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很吃惊,纷纷睁大眼睛看着她们俩,大概是没料到她们能这般和睦的一同前来。 御学堂与安夏想像中的差不多,大殿两旁是高高的书架,堆积的书卷如山,中间摆着一长排案几,贵胄之女们各自临案而坐,而殿中又有一张大案,想必是少傅的讲席。 御学堂由两位太傅主管,他们皆是朝中阁老,平素并不会亲自授课,授业之事往往jiāo给年轻的少傅。这些少傅都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 章 萧皇新近选拔出来的人才,比如新科三甲,一般都会让他们先到御学堂来授课,也算是暗中考量他们的腹中才学。 不知道熙淳迷恋的杜少傅是哪一位?何德何能呢?她倒颇为好奇。 忽然,一旁的小茹施礼道:「奴婢给元清郡主请安」 安夏抬头,看到一位衣着雅致的女子笑盈盈地朝她走来。她曾叮嘱过小茹,凡看到御学堂的贵女,须得暗中提示她们的名字,否则她真是辨不清。 这位元清郡主是北松王的女儿,安夏是知道她的。算起来,安夏是御学堂里唯一在读的皇帝之女,熙淳与元清则是地位仅次于她的王爷之女,其余皆是朝中官员之女,所以无论按礼制或者亲疏,都只有元清敢上前来跟她打招呼。 「夏和,身子可好些了?」元清亦是直呼她的名字,但语气比熙淳不知软了多少,听得出满是善意,想来两人从前也比较要好。 「好多了,」安夏回以一笑,「就是还是有些晕眩。」 「听说好多从前的事情你都不记得了?」元清瞧着她,「真怕你连我都不认得呢。」 「怎么会呢,」安夏掩饰地轻笑道:「忘了谁,也不会忘了元清你啊。」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笑声,她好奇地侧目,看到熙淳与一众贵女正聊得热络。 「你病了这么久,她们都围着熙淳转了。」元清亦顺着她的目光瞧了瞧,语带嘲讽地道:「如今熙淳倒似成了我们御学堂的正经公主了。」 咦,原来元清对熙淳颇有敌意啊。想来也是正常,两人本来同为郡主,可熙淳被破格封为公主,元清心中颇有不平吧。 「当初太皇太后颁旨,说御学堂本就是姑娘家一块学习的地方,可以不分地位高低,名讳也一律以平辈称之。」元清叹一口气,「弄得如今实在没了礼数,你看,那些女子,有些不过是五品小官的女儿,见了你也不过来问安。」 怪不得元清和熙淳一见面就直呼她「夏和」,她还奇怪呢,心想这不是太无礼就是关系太好,原来是自太皇太后起就传下来的惯例。 「我病了这么久,落了许多课业,」安夏把话题岔开,「也不知今天是哪位少傅授课?」 「今天啊……」元清的笑容中忽然多了一丝意味深长,「是杜少傅。」 哦,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杜少傅吗?安夏一怔。 「怎么?」元清似乎注意到了她的神情微动,「这么久没见到杜少傅,是否很想念他啊?」 安夏蹙眉,「不过是个少傅罢了,这想念从何说起?」 「你的心思我还不知道?」元清笑意更浓,「不过这阵子熙淳可是整天缠着杜少傅问东问西,你可得提防了。」 怎么听了这半天,原来从前的夏和公主也喜欢杜少傅吗?安夏不由有些吃惊。 也不知是何等模样的青年才俊,能得御学堂两位公主的青睐,不过宫中男子太稀罕,或许稍微平头正脸一些就成了抢手货也不一定,毕竟她们少不经事。 安夏清了清嗓子,问道:「今日杜少傅授什么课?」 「杜少傅从不授课,只是讲故事而已。」元清诧异地看着她,「你该不会连这个也不记得了吧?」 「对啊……讲故事……」安夏不由支支吾吾,「不知今天会讲什么样的故事……」 「杜少傅博古通今,史记杂谈、乡野奇记、神仙鬼怪,无所不知。」元清道:「我记得你以前说少傅中学究太多,授课大多枯燥无味,唯有杜少傅能寓教于乐,所以他在诸多少傅之中尤其可贵。」 哦,这么听来,这位杜少傅确实有些本事,而从前的夏和公主也并非无知女流,还颇有自己的见地。 当当当 说话间,殿外的钟敲了三下,御学堂里马上安静下来,贵女们皆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元清不再说什么,对安夏递了一个眼色,也回到案边坐稳。 安夏心中没来由地忽然有些紧张,或许是因为这是她要上的第一堂课,她生怕哪里会露出破绽,也不知御学堂到底是如何授课的,会不会随时点名让她起来回答问题? 「公主」一旁的小茹从书箱中取出一本书,递到案前。 安夏低头一看,那封面上写着《通乐》,想必是今日要教授的课程。 「杜少傅一般不会照本宣科,」小茹低声提醒,「公主,这本书随便翻翻就好了。」 对了,方才元清说杜少傅喜欢讲故事。 安夏稍微松了口气,顺手打开书,然而在这一瞬间,她不由愕然,只见书的扉页中夹着一张小签,薄如蝉翼,上面画着一个男子的肖像。 她愣怔了好片刻,虽然那画工不太写实,但隐约可见这男子相貌清俊,眉目间似有些熟悉之感…… 恍惚间,一阵轻风穿堂而过,她手一松,那小签迎风而起,像长了翅膀一般,朝殿门外飞去。 她呆住了,不知是该去捉住那小签还是任它飞走,毕竟满室安静,她不宜有什么引人瞩目的举动,但这张小签若流传出去,影响实在不太好…… 她就这般僵着身子看那小签如柳絮般在殿门处飘浮盘旋着,终于轻轻落了地竟是落在一只靴上。 她的目光顺着那靴渐渐抬起,看到了靴子的主人,这刹那就像两个时空jiāo汇,天幕星辰碰撞一般,砰的一下,她的脑中一片空白。 是他?她怎么会……怎么可能在这里遇见他…… 是梦吗?这些日子她实在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 他轻轻捡起那张小签,就像正在采撷一朵墙角的小小野花,而后不动声色的将那张小签纳入袖中。 他的眉宇浸润在大殿外照进来的阳光下,五官柔和却清晰,如同她每天思念的模样。 安夏?你的名字叫安夏? 她记得第一次相识时,他这样笑着问她。 那个时候她并非夏和公主,而是一个生活在现代的女生,名字叫安夏。 她二十二岁,大学刚毕业,到一间经纪公司当艺人的助理。其实小助理就跟佣人差不多,她负责的艺人是时下最当红的男明星杜澈,主演过高收视率的偶像剧还有高票房的电影。 父母说她该找个更好的工作,但她喜欢当每天累得要死的小助理,因为她其实是杜澈的粉丝,从大一开始就喜欢他了,常常参加各种粉丝见面会,然而在熙攘的人群中,他不可能看到她,更不可能记得她,因此当时能天天待在他的身边,她觉得无比幸福满足。 那一天,他第一次见到她,叫着她的名字,令她紧张得连手里的包包都拿不稳,哗啦一下,包包里的东西全掉了出来,吓得她连忙蹲下身子去收拾东西,满脸狼狈。 他却忽然注意到了什么,从那一地的杂乱中捡起了一张照片。 那是他的照片。 她抬头,紧张地僵住身子,狼狈中增添了难堪,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咦,这张照片我自己都没见过,你从哪里弄来的?」他笑了,声音清亮而温暖,无形地化解了她的尴尬。 安夏咬了咬唇方道:「我……从网路上。」 「不错啊,很尽职的助理,随时想着给我的粉丝发签名照。」杜澈笑着,「来,我先签个名。」 或许他是真的会错意,但这样的说法让她大大松了一口气,也或许他其实看出了她的小心思,好心地给她找了个台阶下。 无论如何,她都觉得他是一个善良的人,不枉自己崇拜他这么多年。 此时此刻就像当日重现,站在她面前的男子与杜澈长着张相同的脸,他拾起小签的姿势与杜澈捡起那张照片时一模一样,然而他却穿着儒服,肃穆典雅,站在这座古代的大殿里。 这一刻安夏有些恍惚,眼前的影像重叠后又分开,她的灵魂也像被割成了两截。 她到底是谁?是杜澈的小助理安夏,还是如今高高在上的夏和公主? 她分不清了…… 第二章 相似之人触心弦 「公主,杜少傅来了,奴婢该告退了。」一旁的小茹研好墨后,低声提醒说着。 杜少傅?眼前这儒雅的男子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杜少傅?熙淳和从前的夏和爱慕的人? 安夏怔了怔,半天没有回神。 杜少傅和杜澈居然如此相似,呵,这一刻她才发现他们连姓氏都相同。 她记得这位少傅的名字叫做杜阡陌吧?他满腹经纶,看上去彷佛胸有丘壑,沉稳大气。 学堂里一片寂静,贵女们都正襟危坐地凝视着杜阡陌,满脸仰慕之情,看来这杜阡陌还真是大众情人。 杜阡陌站到讲席前,朗声道:「今天我们来学习《通乐》里的〈泽歌〉一章。」 方才那张飘落在他靴上的小签,也不知他看仔细了没有,那上面画的分明是他的容颜,想必是从前的夏和在上课时偷偷画的吧,之后夹在课本里。 他念道:「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 咦,这听上去好像是《诗经》中的一首,为何却说是《通乐》?哦,对了,这里是萧国,在历史上也不知是哪朝哪代,许是另一个时空,所以这里的一切与历史上真实存在过的彷佛一样,又彷佛不太一样。 「昨日已请各位回去背诵此篇,」杜阡陌询问,「请问有谁已经背熟?」 四下鸦雀无声,很显然,这些好逸恶劳的贵女们都偷了懒。 安夏忍不住回答,「寤寐无为,涕泗滂沱。彼泽之陂,有蒲与。有美一人,硕大且卷。寤寐无为,中心……」 她记得,这首诗应该是这样的,上大学的时候,她念的是中文系,很喜欢《诗经》。假如这真的与《诗经》相同,那她这样接就不会有错。 杜阡陌侧目看着她,似乎有些意外,点头道:「夏和公主背诵得不错,」又道:「公主这些日子一直在病中,今日才刚复学,没想到竟如此用功。」 「少傅过奖,只是正巧从前读过,便记下了。」她细声回应。 他接着问:「那么公主可否解释一下这首诗的意思?」 「说的……是爱恋中的思念之情。」她也不知这样形容是否妥当,毕竟这里是古代,保守得很,将爱恋挂在嘴边,或许不太好。 四下贵女们果然窃窃私语起来,看来她这样直白的解释,让她们吃了一惊。 「思念之情只是其一,」杜阡陌倒是正色道:「诗的意义若如此清浅,也不值得读了。」 「那么少傅觉得应该如何解释?」安夏道:「难道是说后妃之德?」她记得书上提过,从前的老学究们谈到《诗经》,总是喜欢扯这些政治之类有的没有的。 杜阡陌道:「或许应该是表述后妃对帝王的思念之情。」 「哦?」安夏微笑,「杜少傅是如此认为的?」 「后宫嫔妃三千,能面圣者寥寥可数,有不得见者,三十六年。」杜阡陌讲述着,「有美一人,伤如之何,表述了后妃思念君王的心情。」 安夏不语,本想反驳他一二,但不知为什么,忽然之间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 「在座的各位见惯了后宫之事,」杜阡陌温声道:「他日出阁,与夫君、妾室之间相处,想必会有类似的苦楚。希望各位好好读一读这首诗,体会其中韵味,他日若独得夫君宠爱,要忆及他人之伤;若不得夫君独宠,也要心下释然。」 一众少女皆恍然大悟,不由发出细碎的唏嘘声,纷纷对杜阡陌投以青睐的目光。 安夏的心里忽然明了了。 怪不得人人都喜欢杜阡陌呢,一首小诗便可看出他不是刻板的老学究,没有强制教育,反而是温和劝慰人心,虽然听上去是要教授fù德,但重在「释然」二字,要教大家在体谅他人的同时,也要想得开,如此倒是有了一番境界。 她莞尔,仔细听他授课。杜阡陌讲了几个关于后妃的小故事,比如吕后把戚夫人砍去手脚做g rén彘,比如梅妃失去唐玄宗的宠爱后做了《楼东赋》,都是安夏从前听过的故事,不过是朝代与人名不同而已。 贵女们听得很入迷,瞪大眼睛,随着故事而情绪起伏,可见这些小故事很吸引人,杜阡陌的讲述更吸引人。 一个时辰过去,彷佛只过了几分钟,听到窗外钟磬之声,安夏才察觉已经到了下课的时间。 贵女们对杜阡陌依依不舍,围着讲席叽叽喳喳地问了好些看似与学业有关的问题,这才纷纷散去。 趁着杜阡陌收拾书卷的空档,安夏屏息片刻,这才鼓起勇气步上前去。她低声道:「杜少傅。」 「公主。」杜阡陌抬眸看到她,眼中闪现了一丝奇怪的神色,但很快隐去,施礼道:「公主是否对今日所学尚有疑问?」 她深吸一口气方道:「杜少傅方才拾到的东西……可否归还给我呢?」 「公主是指这个吗?」他从袖中掏出那张小签。 她双颊不由有些微红,摊开手来,看着他把小签搁在她的掌心之中。 真没道理,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画像不是她画的,她又不曾对他有过什么非分之想…… 只是他长得太像杜澈,她又离他仅咫尺之遥,心头不由自主地发热。 他忽然问道:「公主是嫌弃在下的课讲得不好吗?」 「啊?」她一怔,「杜少傅何出此言?」 「否则为何在课上分神绘画?」他道:「想必是在下的课讲不够吸引人。」 「不不不,少傅的课讲得引人入胜……」她连忙解释,生怕他不高兴。「这不过是我课余之时的闲暇之作罢了……」 天啊,她居然结巴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 章 所以他看出这画像上的是他吗?应该没看出来吧?希望他没看出来,否则简直要尴尬死了。 「少傅可否替我保密?」她小声地道:「不要将此事告诉别人。」 「在下能理解公主也到了适龄之时,何况每日读的《通乐》里,有不少篇章名为讲后妃之德,实则不过是描述男女之情。」杜阡陌正色道:「公主受此影响,绘此肖像,也是情有可原。」 他说话真够直接的,她还以为他会委婉一点呢,所以他到底有没有看出来这画像上的是他? 「只希望公主犹能自重,」他继续道:「毕竟宫廷之中人多口杂,若是玷污了公主的清誉便不好了。这一次幸好是在下拾得此物,如果落在别人手里,恐怕会被大作文章。」 「反正这画上的人与您挺像的,」安夏索xìng道:「若被别人看到,我就说其实是在画您。身为学生,仰慕老师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懒得跟他兜来绕去,不如就此试探他一二,看看他对她……不,是对从前的夏和公主是否也有情意。 「像我吗?」他轻轻挑眉,「明眼一看便知不是。」 啊?他说什么?分明是一眼望过去就很像他啊!所以是他眼力不好吗?或者是太迟钝了? 安夏忽然有点想笑,但她不得不强抑住。 她还以为他有多精明,现在看来也有犯愣的时候,不过这倒显得他有点可爱太精明的人不够讨喜。 她忍着笑行了个礼,「叨扰少傅了,学生告退。」 「该是在下告退才对。」他很客气地回答。 安夏转过身去,笑意自眼角飞起来,抿住的嘴唇不由上扬,化为一个淡红色的菱角。 她没来由地开怀起来,这些日子错入时空的苦闷好似一瞬间化解了,可能是因为她找到了相似的人,感受到了从前熟悉的感觉,这如同在茫茫海上抓住了浮木,不再恐惧、无所适从。 她刚刚跨出御学堂,身后的熙淳就追了上来,气急败坏地嚷嚷着 「夏和,你给我站住!」 安夏伫足,回眸看着她。 「你答应过我什么?这么快就忘了?」熙淳一脸怒色地瞪着她。 「什么?」安夏不解。 「你答应过我不再接近杜少傅的!」熙淳气呼呼地道:「方才你缠着他问东问西是什么意思?课堂上你还故意背诗出风头,不就是想引起他的注意吗!」 「哦,杜少傅捡到了我的东西,我向他要回来,如此而已。」她怡然自得地回答,「况且也不是我刻意要背那首诗,是因为你们都不会,所以我才背出来,这样也不可以吗?」 「你就是故意的!」熙淳根本不听她解释,霸道地道:「依我看,你就是对杜少傅念念不忘!除非你以后不再跟他多说一句话,不再多看他一眼,我才信你。」 不再多说一句话,不再多看他一眼……安夏的心像是忽然被什么刺了一下,有些刺痛。 不,她万万办不到,假如他长得与杜澈不那么相似,或许她还可以放下,但如今他是她在这个世间唯一熟悉的人了,她怎么可能不与他接触。她低声道:「你信不信与我何干?反正我便是如此,你待如何?」 「夏和!」熙淳杏眼圆睁,「你怎能言而无信,那就不要怪我了!」 所以这话的意思是,从此她没有太平日子过了吗?好吧,得罪就得罪了,虽然她一开始想息事宁人,但若要她断了与杜阡陌的所有关系,就等同于让她少了在这世上存活下来的支撑,这绝对不行。 忽然,一个声音chā了进来 「在吵什么呢?」 安夏与熙淳一怔,转过身,发现元清正笑盈盈地踱过来。 她道:「说好了要一起去皇后娘娘宫里请安的,你们怎么扔下我一个人?」 要去皇后宫中问安?安夏忆起,好像是有这么一个惯例。 她催促道:「快走吧,皇后娘娘该等急了,到时候又要责骂我们。」 安夏这些日子虽在病中,不曾拜见过皇后,不过李尚宫是皇后派来的人,看李尚宫那作派,她便知皇后不好惹。 一时间,安夏与熙淳不得不停止争执,与元清一道上辇,往皇后宫中而去。 皇后本是萧皇最宠爱的雅贵妃,虽然她无所出,但养子却被立为太子,因此三年前被封为皇后,也算母凭子贵。 安夏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随着元清与熙淳来到皇后的偏殿,隔着镂木雕花的圆拱门,她看到一位极美貌与华贵的fù人正在倚窗观景。 掌事太监通传着,「夏和公主、熙淳公主、元清郡主前来问安」 皇后懒懒地应道:「让她们进来吧。」 宫人打起帘子,引夏和等人入内。 「给皇后娘娘请安。」夏和等人依例跪拜施礼。 「都起来吧,」皇后语气淡淡地道:「过来坐,给你们备了点心。」 安夏与元清缓缓站起来,熙淳倒是胆大得很,抢先一步坐到皇后的身边。 「皇后娘娘宫里的点心最好吃了,」她亲热地道:「我家里的都做不出这个味道。」 「你娘亲是外族人,大概是口味本来就与我萧国不同。」皇后倒不太受此奉承,「不是本宫故意挑剔,熙淳,你如今是御封的公主了,行为举止该端庄一些才好。虽说外族民风豪放,别忘了你终归还是我萧国血统。」 熙淳怔了怔,笑容霎时有些尴尬,正想将点心塞进嘴里的手也僵在空中。 元清有些幸灾乐祸,给安夏使了一个眼色,暗自莞尔。 安夏倒是没什么嘲讽熙淳的心思,虽然她方才与熙淳闹了矛盾,但她总觉得熙淳被皇后当面如此数落,也是可怜。 皇后忽然侧目问道:「夏和最近可好些了?」 安夏没来由有些紧张,低头道:「回娘娘,已经大好了,多谢娘娘关怀。」 「不是本宫说你,好端端的去骑马做什么?」皇后沉声道:「摔了这一跤,连累宫中多少人为你受罪,你可知晓?」 骑马? 对了,听说她是骑马时摔伤,导致卧病一场。大概也是那个时候,夏和公主的灵魂不知飘散到何处,换成她,安夏,被困在这个躯壳里。 「儿臣知错了。」她乖顺地认错。 皇后又要说什么,突然有宫人来报 「启禀娘娘,宋婕妤到。」 「正好,让她进来。」皇后点头。 宋婕妤?安夏连忙抬起头来。 衣着素净的宋婕妤由太监领着,捧着一册经卷躬身而至。虽然她衣饰是嫔妃的等级,但整张脸粉黛未施,略带细纹,看起来格外憔悴。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宋婕妤长跪在圆拱门外,声音十分沙哑。 皇后冷冷地问:「经文可是抄写好了?」 「回娘娘,已经全部抄毕。」宋婕妤奉上卷册,「请娘娘过目。」 「不必看了,」皇后却道:「抄写经文不过是让你静心思过而已,如今你可知错?」 「臣妾知错。」宋婕妤低声道:「臣妾不该擅自带夏和公主出宫,擅自让她骑马,致使公主摔伤,大病一场……」 安夏睁大双眼看着宋婕妤。没错,宋婕妤应该就是、就是…… 「夏和,」皇后盯着安夏,「你也听见了,你任xìng胡为,使你母妃替你受罚,从今以后不得再做那些出格的事了,记住了吗?」 母妃……对,这宋婕妤便是夏和公主的母亲。 她早就听闻夏和的母亲出身低微,不过是年轻时得过萧皇一次宠幸,有了夏和公主,得封婕妤,不过位分再也没有上去,也再没得到过圣恩,原来就是眼前这可怜的fù人。 「夏和公主……」宋婕妤依旧跪着,抬头望着安夏,「病可大好了?母妃这段日子一直在天音阁抄写经书,没得空去看你……听说好些事情你都不太记得了?总还记得母妃吧?」 不知为何,安夏忽然鼻子酸酸的,眼眶里泛起泪花。 来到这个时空,此生也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自己的亲生父母,眼前的宋婕妤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妈妈…… 「母妃,我已大好了。」她忍住想哭的冲动,连忙道:「我怎么会忘记母妃呢,忘了谁也不能忘了自己的亲生母亲啊。」 宋婕妤微笑着,眸中似有泪光闪烁,只是碍于有皇后在一旁,情绪不敢流露。 「今日你们母女都在,有些话本宫要亲自问清楚,也好给皇上一个jiāo代。」皇后忽然道:「那日出宫,到底是你们俩谁的主意?」 「是臣妾,是臣妾一时糊涂。」宋婕妤连忙道:「夏和公主平日忙着学业,臣妾也有大半个月没见她了,那日她到臣妾宫里来请安,臣妾一时高兴才忘了规矩,擅自带她出宫,想与她多相处片刻……」 「真的吗?」皇后看向安夏,「夏和,你母妃所言属实?」 安夏思索着,从前的事她并不知晓,想来也应该是如此吧。 宋婕妤听上去可怜得很,明明亲生女儿近在咫尺,却大半个月不得相见,也不知道是宫规太严,还是从前的夏和真的太忙? 但安夏觉得,作为女儿,不该把过错都推到母亲身上,且皇后对宋婕妤敌意满满,之前已经罚她在天音阁抄写佛经,女儿病中也不让她见一面,倘若此刻再得了藉口,还不知会整出什么花样来。 「回娘娘,」安夏道:「此事并不怪母妃,是儿臣想出宫去玩,央求母妃,她一时心软才随了儿臣。」 「夏和公主……」宋婕妤摇头,「你何必替母妃开脱,明明是母妃提议」 「皇后娘娘,您想,平素我十天半个月都不去与母妃见一面,这是为何?」安夏索xìng道:「母妃宫里虽好,但她太喜欢唠叨,我这个人最怕听唠叨,哪里愿意与她多加相处。那日若不是我有事想出宫,母妃也叫不动我。」 她这话一出,四下的人皆是一愣,她们都不曾料想她会如此回答。 宋婕妤霎时红了眼,颤声道:「夏和公主,原来你……嫌弃母妃太爱唠叨?」 此时此刻保全宋婕妤不再被皇后责罚要紧,安夏也顾不得她的感受了,日后再来弥补吧。 「这么说,是你有事要出宫?」皇后凝眸紧盯着安夏,「所为何事呢?」 何事?她哪里晓得…… 依着夏和的脾气,应该就是贪玩吧?安夏不敢胡乱猜测,许多往事大概要靠她今后去慢慢推敲了。她答道:「我不记得了。」当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谎时,就谎称失忆,这个方法最好。 「不记得了?」皇后的目光在她脸上盘旋,半晌之后方道:「好,那就待你日后忆起再对本宫说吧,今日本宫不再责罚你母妃。」 「多谢娘娘。」安夏如释重负。 「不过还是要罚罚你。」皇后道:「你们今日在御学堂学了些什么?就罚你把功课抄写一百遍。」 一首小诗抄个一千遍也不算什么,对于这样的结果,安夏心中悦然。 不过她发现宋婕妤有些失神,想必是方才她嫌弃宋婕妤太过唠叨,让这位母亲伤了心。 先渡此劫要紧,待她回去再慢慢弥补吧,她一定有办法让宋婕妤高兴起来的。 在皇后处用完了点心,安夏随宋婕妤来到她的央兰宫。 听说央兰宫里种满了兰花,初春的时候特别美丽,可惜现在已入夏,那般景致不得而见,但这里的确布置得很清雅,虽然用度只是婕妤的分例,却不显寒酸。 宋婕妤一脸忧心地道:「夏和,你早点回宫去吧,今日不是还要抄写《通乐》吗?」 安夏道:「我陪母妃多说说话。」聊聊宫中之人,免得她什么也不知道。 「你不是嫌母妃爱唠叨吗……」宋婕妤脸上难掩失落的神色,「母妃怕你在这坐得烦……」 果然,她是在为之前的事心中不快。安夏笑着解释,「母妃,女儿那样说是为了搪塞皇后娘娘。说真的,之前的事情,女儿都不太记得了,从前若是真的说过什么话伤了母妃的心,母妃还要原谅女儿才是。」 「真的都不记得了?」宋婕妤吃了一惊,「怎会如此严重?方才听你所言,母妃还以为你大好了。」 「女儿或许是遇到山魅了,被她夺了魂。」安夏摇摇头,「也不知为何,脑子里空空dàngdàng的。」 「我的儿,」宋婕妤忍不住上前抱住她,「母妃这些日子被困在天音阁,皇后娘娘不让我们娘俩见面,我还以为你其实没什么大碍,若知道如此严重,母妃就算豁出xìng命也不能不去见你。」 安夏毫不在意地道:「母妃,女儿没事,身子已经无恙了,就算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宋婕妤怔了怔,思忖片刻,点头道:「也许你说得对。」 安夏沉默地依着宋婕妤坐了一会儿,心境无比平和,好似在这个世间终于找到了依靠。其实宋婕妤身分低微,哪里算得什么依靠,只是这种温暖的母爱,特别让人有安全感。 「娘娘。」央兰宫的掌事许尚宫忽然在帘外传话道:「陈公公来了,求见娘娘。」 「请他进来。」宋婕妤立刻坐正了身子,霎时紧张了起来。 「陈公公是谁?」安夏有些好奇。 「怎么,你连陈公公也不记得了?」宋婕妤担忧地看着她,「那是你父皇身边最得力的大太监。」 萧皇身边最得力的大太监居然会来看望宋婕妤?不是说宋婕妤最不得宠吗? 安夏正疑惑着,陈公公已经捧着一个硕大的锦匣走了进来。 他施礼道:「给娘娘请安,给公主请安。」 「公公不必多礼。」宋婕妤微笑着问:「可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 章 皇上传什么话来?」 「天热了,皇上记起娘娘畏暑,叫老奴送了这冰丝枕头来。」陈公公将锦匣打开,让宋婕妤过目。 「这冰丝……可是稀罕的东西呢。」宋婕妤一脸受宠若惊,「听说触手生凉,我从来没有见过。」 「娘娘可以试一试。」 宋婕妤抚了抚匣中的枕头,只觉无比新奇,赞道:「果然如传说中一般神奇。」 他道:「这冰丝枕头是前两天江南进贡的,只有两个而已,皇上留了一个,另一个就在这里。」 这枕头只有两个吗?安夏不由诧异。按说,稀罕的东西不是应该先送到皇后宫里吗? 他笑着道:「皇上说婕妤身子不太好,竹枕、藤枕都太凉、太硬,恐怕会伤了脖子。这冰丝柔和清爽,倒是最合适不过了。」 「皇上有心了,」宋婕妤忽然有些哽咽,「臣妾哪里担得起呢……」 「因为公主摔伤之事,娘娘受了责罚,这些日子也委屈了,」陈公公道:「皇上不能来探望娘娘,只能用一点东西表达慰藉之情。」 听起来萧皇对宋婕妤也没那么坏啊,有好东西先想着她,虽不知是否出于补偿,但好歹是一片心意。 「公主恰巧也在,」陈公公对安夏道:「老奴也替皇上传一句话给公主,日后还请您不要任xìng为是,否则伤了身子也连累了娘娘。」 安夏乖巧地应道:「公公放心,我再也不会了。」 「那老奴就告退了。」陈公公躬身施了一礼。 宋婕妤点头又说了些客气话,由许尚宫送陈公公离去。 「父皇看来对母妃牵挂得紧,」安夏趁机道:「我还以为母妃真不受宠,看来也是错怪了父皇。」 「不过是看你的面上,」宋婕妤抱着那冰枕舍不得放手,「你父皇最疼你。」 「是吗?」安夏错愕地道:「我还以为父皇最疼长姊。」 夏和公主的长姊是闻遂公主,先皇后的女儿,出身高贵又嫁得如意附马,按理应该最受萧皇青睐才是。 「你父皇常说,大公主已经成家,不必他再cāo心,他最担心的就是你。」宋婕妤叹了一口气,「你这般任xìng又刚烈,也不知将来要到哪里为你挑一个合适的驸马。」 「母妃,好端端的干么说这个。」安夏不由有些害羞。 「皇上是真心宠爱公主呢。」送走陈公公的许尚宫折返,正巧听到这一番话,chā嘴道:「恕奴婢多嘴,皇上也是真心宠爱我们家娘娘,所以爱屋及乌。」 「别胡说,」宋婕妤否认道:「是我靠着女儿才能有今天的安生日子,爱屋及乌该用来形容夏和才对。」 「皇上本来就疼爱娘娘,」许尚宫似有不平,「只是皇后那边不好应付,皇上不想后宫生事,所以才假装冷着娘娘。」 「是吗?」安夏听得颇感兴趣,「父皇对母妃竟如此真心?」 「这冰丝枕头便是明证。」许尚宫信誓旦旦地道:「还有这央兰宫,可是前朝宸妃的住处,皇上说这里风景最清雅,特意赐给我们娘娘。」 「越说越不像话了!」宋婕妤皱眉,「央兰宫虽好,但也不至于把我比做前朝宸妃。」 「听来父皇对母妃确实不错,」安夏笑道:「我本来以为父皇冷落母妃,现在看来是我白cāo心一场。」 「这话只能在我们这里说说,」宋婕妤提醒道:「出去可别乱传,皇后娘娘若是听见,那可了不得。」 「是了,皇上就是怕皇后闹呢。」许尚宫打抱不平地道:「所以这些年来皇上才假装冷着咱们娘娘,但私下里派陈公公送的东西一点也不少。」 深宫之事真是隐晦复杂,安夏发现自己往后得留神观察,处处小心。 「夏和,你也听母妃一句劝,别再任xìng了。」宋婕妤感慨道:「出了这件事以后,母妃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母妃放心,女儿不会再骑马了。」她本来就不会骑,也不感兴趣。 「母妃是指……」宋婕妤沉下脸来,低声道:「别再去见杜少傅了。」 「啊?」安夏一时间没听清。 「那日你为了出宫见他,摔了马,还好有母妃替你遮掩。」宋婕妤严肃地看着她,「若再犯,母妃也帮不了你。」 「我那日是为了去见杜少傅?!为什么?我为什么要去见他?」天啊,这是真的吗?她不由吓了一跳。 「看来你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宋婕妤抚了抚她的长发,「也好,不记得最好。」 她该继续追问吗?看来夏和跟杜阡陌从前的关系非同一般,她该不该揭开这段往事? 不急,待她想清楚再说,反正日子还长,她被囚在这个空间里不得脱身,还有漫长的岁月待她去体验。 第三章 揭开闹鬼之谜 御学堂每隔五天会安排女学生们前往尚服局上一节女红课,按说,这些小姐们大可不必做此等针线之事,然而学习女红毕竟是古代女子的传统,怎么样都得做做样子。 安夏对尚服局很感兴趣,觉得一定会很像现代时装设计师们的工作室。她记得有一次杜澈电影试装的服装师曾在国外拿过大奖,那工作室虽然有些凌乱,却极为奢华,各种名牌随手扔了一地,看得她眼花撩乱。 不出所料,萧宫里的尚服局也极度奢华,布满各种名贵衣料,还有配以衣料的金银丝线、彩色宝石,一盒盒地堆在架子上,直至屋梁。尚服局的宫人很忙碌,不仅要为平素宫里的常服忙碌,若遇上节庆盛典,更是通宵不得安眠。 尚服局的主事朱尚宫道:「今日学习的是平针绣,所谓平针,是用金银线代替丝线的绣法,先以金线或银线平铺在绣地上,再以丝线短针之,每针距离一分到一分半,依所绣纹样回旋填满,有两、三排的,也有多排的。的线要对花如十字纹,如同鞋底那般。」 想不到学的东西还挺难的,对于安夏这种连针眼都不会穿的人来说,着实苦恼。 朱尚宫扫视着她们,「绣架已经替各位准备好了,请各位就座。」 安夏跟随众人乖乖坐到指定的位子,一旁有尚服局的宫人服侍。 「各位请先看奴婢的演示,而后自个儿依样绣上几针,没什么差错就继续绣下去,若还是不懂,可叫一旁的宫人详加解释。」朱尚宫又道:「奴婢也会在这里为各位解惑。」 语毕,她向身后的宫人点了点头,宫人立刻抬了一幅竖立的绣架上来,把金线竖拉于绣地间,并将穿好的丝线递到她手里。 「因为怕各位看不清楚,所以奴婢的演示会夸大针法,针距由一分扩为十分,」朱尚宫解释着,「请各位端详。」 安夏撑起下巴,正打算好好学习,忽然砰的一声,有人撞门进来,一跤摔在地上。 大家都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个小宫女。只见她神情慌张,气喘吁吁,满目惊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小婵,你怎么如此放肆!」朱尚宫厉喝道:「今日贵人们在此,四下不得喧哗,你可知晓?」 「鬼……鬼……」那名叫小婵的宫女伏在地上瑟缩发抖。 「胡说什么?」朱尚宫更加气恼,「来人,把她拖出去!」 「鬼……尚宫大人,真的有鬼!」小婵大叫起来。 「这丫头大概是疯了,」朱尚宫觉得颜面上挂不住,连连欠身道:「奴婢真是该死,平素对尚服局下属缺乏管教,纵得她们如此斗胆。」 「朱尚宫,」熙淳皱眉道:「这宫人大概是中邪吧?该叫太医院来瞧瞧,还是叫巫师来瞧瞧呢?」 「不不,奴婢没有中邪,也没有疯,」小婵连忙辩解,「奴婢真的看见鬼了,是从前姜尚宫的鬼魂!」 「越说越离谱了。」朱尚宫变了脸色,对一旁的宫人道:「你们还站着干什么?不把她拖下去,由着她胡闹吗?」 「公主!公主」小婵往前一扑,一把抓住安夏的裙摆,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公主您可大好了?奴婢看见了姜尚宫的鬼魂,您不是曾嘱咐奴婢,要是看见了,就第一个告诉您吗!」 告诉她?安夏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大概是从前的夏和对小婵嘱咐过什么,不过姜尚宫是谁?为何夏和会如此上心? 朱尚宫道:「宫中谁不知夏和公主大病初,从前的许多事都不记得了,小婵,你以为拿这当藉口就可以逃脱罪责?」 「奴婢没有撒谎,」小婵恳切地看着安夏,「公主,奴婢没有撒谎,您要替奴婢做主啊!」 「哦,原来是夏和嘱咐你的?」熙淳忽然在一旁冷笑,「那就难怪了,我要是做贼心虚也会如此,只可惜夏和如今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话什么意思?熙淳yīn阳怪气的,是想说什么?安夏终于道:「姜尚宫是谁?小婵,你且别慌,慢慢给我道来,我会替你做主的。」 「公主……您不记得姜尚宫是谁了?」小婵大为失落,顿时泄气地瘫在地上。 「她到底是谁?已经去世了吗?」安夏越发好奇,「为何我要嘱托你打听她的事?」 「夏和,你竟连姜尚宫也能忘?」熙淳讽刺道:「一条人命丧在你手里,说不记得就不记得,真是便宜。」 「熙淳,不要胡说!」元清忍不住开口道:「是姜尚宫自己坏了事,被皇上处罚,哪里怪得到夏和头上。」 看来这姜尚宫已经死了,而且她的死似乎与从前的夏和有关。 「我有胡说吗?」熙淳又道:「要不是那件宫衣,姜尚宫何以被处死?要知道,姜尚宫可是尚服局资历最老、位分最高的尚宫,因为区区一件衣服丧了xìng命,多少人听闻此事不由扼腕?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她得罪了眼前这位夏和公主!」 一件宫衣?什么样的宫衣会致人于死地?姜尚宫与从前的夏和有何宿怨? 安夏越想越不对,当即问道:「元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元清看了看朱尚宫,似乎在示意朱尚宫代为回答,但朱尚宫垂下头去,不愿意提及往事,她只得自己开口,「三年前,宋娘娘得封婕妤时,姜尚宫受令替娘娘赶制礼服,却在礼服上绣了金凤。按制,金凤只有皇后的衣饰上才能配有,一般嫔妃,只能配丹凤、白凤或者青凤,所以那件礼服越制了。」 「就因为这个?」安夏一怔。 她知道宋婕妤之前一直是采女,直至夏和公主及笄之年才得封婕妤。 元清又道:「当然不止如此,恰巧皇后误食了有dú之物,因此当时宫中流传是宋娘娘指使姜尚宫如此,有取代皇后的野心……」 「我母妃?」安夏眉头深锁,「我母妃平素与世无争,又不得父皇宠爱,怎么会有这种流言猜疑到她的头上?」 「你也是这样说的,」元清看着她,「当时你的神情态度与此刻一般,气愤异常。」 熙淳趁机道:「所以你记恨姜尚宫,觉得她肯定私下与谁勾结,诬陷你母妃。你向皇上要求处死姜尚宫以还你母妃清白,本来皇上并不会因为一件衣服就如此重罚宫人,可当年正值你及笄,皇上不好逆了你的意,所以就颁下了旨意。」 从前的夏和公主真是如此吗? 及笄之年,十五岁而已,十五岁的夏和居然有如此铁石心肠,怪不得她苏醒以后,总觉得宫里人人都远着她,想来她的确不太好相处吧。 也不知从前的夏和嘱咐小婵留意姜尚宫的事,是出于愧疚还是出于恐惧…… 冷静片刻后,安夏方道:「小婵,你真的看到了姜尚宫的鬼魂?」 「奴婢、奴婢刚刚在从前姜尚宫的住处……看到了……」小婵仍旧结结巴巴的。 「好,你现在带我去。」安夏站起身,「我要去看看。」 所有的人都瞪着她,没料到她竟有如此勇气。其实她也不知自己哪儿来的冲动,就是想把此事弄清楚。 虽然她并非真正的夏和,但从前夏和犯的错,她愿意来承担。既然寄生在这副躯体里,她就该一往无前,说是补偿也好,意图扭转乾坤也罢,她只知道,此刻不能害怕。 第四章 拜访长姊得惊喜 夜已深,小茹一边替安夏换上寝衣,一边道:「公主,奴婢方才替您点了安神香,明日不必上学,您可以安安稳稳睡一觉了。」 「明日不必上学吗?」安夏十分意外。 「公主忘了?」小茹亦是一怔,「御学堂每隔五天便要休息一日。」 对,对,即使是现代,也有周末呢,何况公主、贵女们娇气得很,哪里肯天天上课。 「所以明天可以玩了?」安夏颇为高兴。 「公主想怎么玩都成,」小茹道:「要不要去看马球?明日太子殿下那边好像有一场马球赛。」 「我对这个可不感兴趣……」安夏转转眼珠子,「能不能出宫去玩?」 「出宫?」小茹不由错愕。 「对了,我能随便出宫吗?」安夏趁机问道:「从前我都是用什么借口出宫的?」 「呃……出宫也没什么难的,」小茹回答着,「比如去探望大公主、去找元清郡主啊,一般都可以。」 「对了,我病了这么久,还没见过皇长姊呢,」她知道闻遂公主已经出阁,住在宫外,「不如明天就去瞧瞧她吧。」 「公主这一病,还有好多人没见呢,」小茹道:「比如太子殿下和太子妃,该先去请安才是。」 安夏笑道:「一个个轮着来吧,你不是说明天皇兄那边有一场马球赛吗,那他肯定没空搭理我,我倒不如先去见皇长姊。」 小茹点头应是,「奴婢知道了,只要告知李尚宫,让她跟皇后娘娘宫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 章 禀报一声便可。」 原来出宫也不是什么大难题嘛,她还以为会像电视剧里嫔妃省亲一般,步骤复杂,看来萧国的规矩还算简单。 「小茹,明儿我们出宫,先去集市逛逛吧。」安夏忽然道:「我想看看外面有什么时兴的首饰,想买一些新鲜玩意儿回来。」 小茹道:「公主从前常去蓝玉堂买东西,就在东安街上,离闻遂公主府也很近。」 「好啊,那我们就先去蓝玉堂。」安夏心底大为雀跃。 她已经打听过了,杜阡陌的家在东安街那一带,或许她可以顺道路过他家门前。 明日御学堂放假,他自然也是放假在家,虽然未必真能与他碰面,可是去看看他的家,在他的屋檐下站一站也是好的,那一刻墙里墙外,他们只咫尺之遥。 如此想着,安夏不由无比兴奋,幸好点了安神香才不致于失眠,第二天一大早她就醒了,匆匆换好衣服,让李尚宫去皇后那儿报备,才乘车出宫去。 萧国的京城一如她想象中繁华,杨柳河堤风景秀丽,市井热闹非凡,仿佛有种在看古画长卷的感觉。 车轮辘辘,没行多久她们来到东安街上。 杜阡陌家好像是住在朱雀巷吧?听说是东安街拐角处的一条小巷。安夏盘算着,等去了蓝玉堂再找个借口绕道去那瞧一瞧。 「公主,」小茹在一旁提醒道:「蓝玉堂的老板并不知您的身分,他一直以为您只是哪位公侯家的小姐,等会儿可别说漏嘴了。」 「放心好了,」安夏笑道:「我不至于那么傻。」 车辇停稳,小茹打起帘子,将安夏扶下车舆。 蓝玉美概就想农现代的名牌珠宝店吧,诸如Tiffany、pftief、Bvlgari之类的,只要是女孩子都会喜欢。安夏从前看着那些名贵的首饰,从来没指望过能拥有它们,只要远远地看上一眼就知足了,如今整间铺子里的东西随便她挑,这种感觉真是满足。 不过萧国应该还没有钻石吧?她很想要一颗粉红色的心型钻石,穿上链子戴……从前她看到杜澈曾经送给他的绯闻女友一条那样的项链,心底羡慕得不得了。 「夏小姐来了?」蓝玉堂的蓝掌柜一看到她,马上迎了上来,「夏小姐,好久不见了,小的还觉得奇怪呢。」 「前阵子身体不太好,」安夏笑道:「好久没出来逛了。」 「小姐是哪里不舒服?」蓝掌柜关切地问着,「小的跟京中几处大yào房都相熟,也认识好些名医,要是用得着,知会小的一声便是。」 她点点头,「已经好多了,多谢掌柜挂怀。」 小茹在一旁道:「掌柜的,上次说的羊脂玉坠子,可曾帮忙寻了些货来?」 「有……有的。」不知为何,蓝掌柜面色有些为难,「夏小姐请先到厢房喝茶,一会儿小的叫他们把坠子捧上来,您慢慢挑。」 其实安夏根本不懂玉,不过温润剔透的,应该就是上好的成色吧? 蓝掌柜一路引着她们来到最里面的厢房,只见这里古玩奇珍罗列,或许蓝玉堂最好的东西全都藏在了这里,大堂处只是随便摆些寻常货罢了。 伙计奉了茶来,茶盅是描花的上好细瓷,茶水清亮,奇香扑鼻,与宫里的茶相比,丝毫不逊色。看这派头,蓝玉堂这京中第一珠宝铺的名声着实不假,这掌柜不知挣了多少钱。 小茹又问道:「掌柜的,玉坠子呢?」 「最近羊脂玉不好寻,」蓝掌柜支支吾吾地道:「是有一对,不过……已经被人订下了。」 「这总该有个先来后到吧。」小茹蹙眉,「几个月前我们家小姐就托你帮忙寻了,难道别人订的比我们还早?」 「那倒没有……」蓝掌柜的态度着实有些奇怪,吞吞吐吐的,也不知为何。 小茹问:「那为什么不能让我们先瞧瞧?总不至于是我们小姐病了这一场,掌柜你就不认人了吧?」 蓝掌柜连忙道:「不敢,不敢。伙计,快,去把那对福瓜形状的羊脂玉取来。」 伙计看了蓝掌柜一眼,像是有所迟疑,并没有挪动步子。 蓝掌柜低喝了一声,「快去啊!」 伙计神态间有些难言之色,听了这一喝才匆匆去了,没过多久捧了匣子上来。 两个福瓜状羊脂玉坠子皆是拇指那般大,晶莹得没有一丝杂色,雪白得像刚剥了壳的荔枝,着实可爱。 小茹见了点点头,「很不错啊,小姐,您觉得呢?」 安夏左右挑了半晌,没有主意,不由问道:「小茹,你觉得哪一个好?」 「奴婢觉得两个都好。」小茹回答。 安夏莞尔,「总不至于两只都要了吧?」 小茹提议道:「若是打成一对耳环,也挺有趣的。」 蓝掌柜在一旁chā话,「若是夏小姐觉得不太合适,可以再挑别的,这里还有些水滴状的羊脂玉,夏小姐不如再看看?」 小茹瞪着他,「掌柜,我怎么觉得你根本不想卖给我们?老是推三阻四的做什么?」 「岂敢,岂敢!」蓝掌柜慌了神色,「对,小茹姑娘说的对,难得这样成色齐全的羊脂玉,拆掉了可惜,不如就凑成一对,更是稀罕。」 「戴这么大的耳环?」安夏迟疑,「耳根子会酸死吧,而且这个形状……」 小茹提醒着,「小姐忘了,您有一对南海珍珠的耳环,可不比这个小,而且这个形状很好啊,形似水滴却不像水滴那般简单,刻了隐隐的瓜纹与叶子在上边,福瓜这个寓意也很好,奴婢觉得您戴这个一定漂亮,下次节庆就戴上,定是瞩目得紧。」 好像……也有点道理,到时候宫里举办什么庆典,各宫肯定会有一番攀比,就算她自己不戴,送给宋婕妤也是好的。 「那好。」安夏当即决定,「有劳掌柜帮我做成一副耳环。」 「好,好,三日便可做好,」蓝掌柜连忙道:「到时候又是这位小茹姑娘来取?」 「是。」小茹点头。 蓝掌柜又道:「夏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安夏顿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开口,「下次能否……帮忙物色一些钻石?」 「钻石?」蓝掌柜一怔,「这……是什么?恕小的孤陋寡闻,不曾听说过。」 看来她猜得很对,这个时代钻石还没有流行起来。 安夏正待回答,忽然门外伙计又掀开帘进来,神神秘秘的对蓝掌柜低语 「东家,杜大人与他的母亲来了,要取他挑好的羊脂玉坠子,可是…… 「我知道了,」蓝掌柜道:「先请他们坐一坐,等会儿我亲自去与他们说。」 杜大人?安夏心尖一紧。该不会这么巧吧?难道是……杜阡陌? 他家就住在这附近,若趁着休假陪母亲来买几件首饰,也并非不可能。 「掌柜有客人?」安夏趁机打听。 蓝掌柜应道,「哦,是御学堂的杜大人,听闻过几天就是杜夫人的寿诞,他也是来挑首饰的。」 果然是他! 安夏双眼瞬间亮晶晶的,立直身子道:「那么掌柜快去忙吧,不必招呼我们了。」 「好,小的去去就回。」蓝掌柜点头哈腰了好一阵,方才带着伙计退去。 安夏满脸笑意,「小茹,是杜少傅,走,咱们也偷偷瞧瞧去。」 小茹心领神会,当即搁下茶盅与她出了厢房,悄悄绕到大堂的古董架子后面,窥视大堂里的情形。 杜阡陌一身青衣打扮,比起在御学堂里穿官服的模样更为清俊了几分。他的母亲长相并不出色,看起来不过是一个普通fù人,也不知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出挑的儿子。 「说好了是上等羊脂玉,」杜夫人很不满意,「这个算什么?」 杜阡陌不解的问:「掌柜,日前我挑了一对福瓜形状的羊脂玉,已经付了订金,怎么换了这个?」 「这对水滴羊脂玉也是极好的了,」蓝掌柜赔笑道:「上次我不在铺子里,伙计给大人说的价钱是误报了的,我已责骂过他了。」 「怎么,是嫌我们给的钱少了?」杜夫人忿忿然,「既然付了订金,哪有说改就改的道理。」 「那个订金只是这水滴羊脂玉的订金,」蓝掌柜道,「还望杜大人与杜夫人见谅。」 「掌柜是打算坐地起价吗?」杜阡陌蹙眉,「好,还请告诉我到底要多少银两才能换回上次那对?」 蓝掌柜垂眸道:「不瞒大人说,那对福瓜的已经被人买走了……」 福瓜?也是羊脂玉?会不会就是她今天买的这一对? 安夏回眸望着小茹,小茹也猜到了,连忙拉着她的衣袖道 「公主稍安勿躁,这个时候千万别露面。东西既然我们已经买了,也没有让的道理,若真让了,杜大人说不定会觉得受辱,也不会领情的。」 是的,因着姜尚宫一事,他绝不会接受她的好意。 安夏当下抑住冲动,强止脚步。 「买走了?」杜阡陌隐忍道:「好,掌柜,请再进一对那样的羊脂玉,无论多少价钱,我们照付便是。」 蓝掌柜很为难,「杜大人,美玉可遇不可求,那本就是稀罕物,下次未必能再碰上。」 杜阡陌闻言依然道:「还请掌柜努力帮忙寻一寻,那是给母亲祝寿的,总要合母亲的心意才好。」 蓝掌柜转而劝说道:「杜夫人,这对水滴状的其实成色不差,您不妨再考虑考虑?」 杜夫人冷冷地道:「若是这个就不必了,我命苦,早年丧夫,好不容易把儿子拉扯大,原本指望他能好好孝敬我,想不到连一件寿辰礼物都不如意。」 这话一出,安夏不由一楞。 杜夫人也太不疼爱杜阡陌了,哪有当着外人的面这样数落儿子的?不过是一件礼物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杜阡陌连忙道:「母亲息怒,还请母亲等等,待儿子再去寻一寻」 「你寻得到吗?」杜夫人哼笑一声,「就算寻到了,你有钱买吗?就凭你那点微薄的俸禄?算了吧!」说完,她拂袖而去,扔下杜阡陌独自在这店中。 所有的人都没料到她会如此大发雷霆,好半晌无语。 蓝掌柜不由有些愧疚,轻声道:「大人,都是小的的错,下次……下次小的一定帮大人寻一对满意的。」 杜阡陌摇头,「不必了,家母只是胸中气愤难平,倒不见得真的是想要那对学脂玉。掌柜你说的不错,美玉可遇不可求,也是缘分。」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 阳光透进窗子,照在他眉心略蹙的侧颜上,引得安夏心中一阵怜惜。 他身世可怜,父亲早亡,母亲待他又是这样的态度,想来姜尚宫肯定是对他不错,他才会常常到姜尚宫的故所去…… 安夏想起了杜澈。杜澈于她来说是天上璀璨的星,自己想为他做一点事情,却总找不到可以帮得上他的地方,但现在另一个杜澈就在她眼前,这一次她终于可以对他施以援手了,毕竟现在她是公主,他是臣下,这样的身分转变,让她可以在心疼他时,再也不是爱莫能助。 马车上,小茹见安夏沉思许久不语,怯怯地对她道:「公主,既然您已经向皇后娘娘禀报过了,好歹也要去闻遂公主府上一趟才是。」 安夏回过神来,淡淡笑问:「怎么,你怕我不愿去了?」 「奴婢是怕公主心情不太好……」小茹果然很懂得察言观色。 安夏浅笑道:「放心,这些利害我还是知晓的。一会儿到了皇长姊府上,若有什么我做得不对的,你要及时提点才是。」 小节宽解道:「公主放心,大公主为人随和,待您也向来亲近,不似别人。」 这么说来,闻遂公主倒是个好人?如此,她可以稍稍松口气了。 片刻之后,马车停下,安夏轻掀车帘往外望去。 看来宫里早有人到闻遂公主这里通传过了,只见闻遂公主府门前站着一队仆婢在等着迎接她。 「给夏和公主请安」说完,为首的一个嬷嬷主动上前来搀扶安夏,「大公主一早就听说您要来,特意在花厅备了好些东西,只等着您呢。」 安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来得迟了,害皇长姊久等。」 「公主说的是哪里话,」嬷嬷连忙笑道:「说来今儿也巧了,太子妃殿下也在呢。」 「什么?」安夏一怔,「皇嫂也在?」 嬷嬷点头,「今日太子宫中举办马球赛,太子妃一向不喜热闹,说是出来躲个清静。」 楚音若与闻遂公主一向要好,从小就一块在御学堂里读书,关系就像是夏和跟元清那样的闺中密友。 安夏莞尔道:「我病了这么久,还没能拜见皇嫂呢,正巧。」 嬷嬷领着仆婢一路将安夏迎进府里,绕过充满蔓蔓青萝的游廊,来到雕梁画栋的花厅,只见两位宫装丽人正坐在桌前一边饮茶,一边说笑着。 楚音若是难得一见的倾城美女,端泊容对她爱若珍宝,东宫唯她独尊,并无侧妃,因此安夏一见便知左边这位衣饰更为华贵、容貌更为出众的,就是楚音若。 不过传闻显然有些夸大了,眼前的女子虽然十分漂亮,但倾国倾城倒未必见得,估计端泊容独宠她是另有原因。她的父亲楚太师把持国政多年,大概是有些政治上的利益。 闻遂见安夏来了,起身笑道:「夏和来了,我方才还与你皇嫂说,怎么从宫里出来要行这半日?怕是迷路了。」 「让长姊和皇嫂久等了。」安夏屈膝要行礼,楚音若却上前一把将她搀了起来 「妹妹不必多礼,你这病刚好,一跪一起可是要头晕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 章 皇嫂,我已经好多了,」安夏满怀歉意地道:「这些天没能去给皇嫂请安,实在惭愧。」 楚音若拉着她的手拍了拍,「这话倒是说反了,按理,你病着的时候,我和你皇兄该去看你才是,可太医说你从前好多事都不太记得了,我和你皇兄就觉得该先让你多加静养。」 安夏顾作懊恼,「是啊,脑子里空空dàngdàng的,也不知从马上摔下来怎么就这般严重……」 闻遂摆了摆手,「从前的事就别再提了,现在好了就成。」 安夏笑道:「方才路过街口,我本想给皇姊买些礼物的,却没挑出什么。」 「怎么,你又去街口的蓝玉堂了?」闻遂很了解她。 她点点头,「对啊,好久没去了。」 闻遂调侃,「我说呢,怎么半天了人都还没到,原来又是去玩了。」 楚音若亦笑道:「蓝玉堂是卖珠宝首饰的吧?我也常去。」 「原来皇嫂也常去啊……方才我还碰到了御学堂的杜少傅,他在给他母亲买寿辰礼物。」安夏趁机提起这事,希望能打探一二。 「杜阡陌杜大人?」楚音若似乎对他颇为熟悉,「哦,对了,他家也住这附近吧?」 闻遂十分意外,「这位杜大人很有名吗?怎么你们都认识?」 楚音若道:「杜大人在宫里当差,多少我也听说过一些。」 「昨儿听父皇说要调杜少傅到礼部去呢。」安夏知道楚音若的父亲楚太师在朝中势力庞大,很多事情可以先探探她的口风。 「是吗?这倒是新鲜事,我和你皇兄都还不曾听闻。」楚音若对此事不甚了解。 安夏眨眨眼睛,「杜少傅仿佛家境不太好,方才听他母亲说,他的薪俸也很微薄。」 楚音若道:「在宫里当差自然是比不得朝中,若是去了礼部,或许会宽裕一些。」 「夏和似乎对这位少傅的事格外上心啊……」一旁的闻遂似看出了些端倪,意味深长地笑着,「哦,我想起来了,据说御学堂里有一位才貌格外出众的少傅,想必就是他了?」 「一日为师,终身为……为师,」安夏不由有些结巴,「我方才看杜少傅境况窘迫,实在是同情得很。」 「薪俸少一些也算不得窘迫吧?」楚音若也会意过来,笑看着她。 安夏垂眸道:「方才他没买到称心的礼物,被他母亲责骂呢,杜夫人也太严苛了些。」 楚音若揣测道:「听闻杜夫人年轻时就守寡,为了抚养儿子没有再嫁,心中苦楚日积月累,脾气总是不太好吧?」 闻遂不解地道:「这也怪了,我们萧国民风还算开化,并非不近人情之邦,她若再嫁,旁人还能嘲笑她不成?何必把气撒在儿子身上。」 「其中的原因外人哪里知晓。」楚音若语气无奈,「不过母子之间偶有间隙,也不是什么大事,终归一家人骨ròu相连。」 安夏觉得楚音若说话十分熨贴,听着颇为顺耳。看来她xìng子很不错的,难怪太子会那么喜欢她。 闻遂忽然忆起了什么,开口道:「对了,音若,你方才说有什么好东西要送我?说了这一番话,倒是忘了。」 「哦,打了支簪子,想着送你。」楚音若有些不好意思,「没料到夏和也会来,早知道就打两支了。」 安夏连忙道:「皇嫂不必客气,簪子我不缺的。」 楚音若微笑着,「我那里有一颗粉红钻,夏和戴着一定漂亮,其实做成链子戴在颈子上更好,可惜宫里不流行戴链子,那就嵌在簪子上吧。」 什么?!安夏一惊,粉……粉红钻?她没听错吧? 闻遂先开口问:「粉红钻是什么?」 楚音若答道:「一种粉色的钻石。」 「钻石是什么石头?」闻遂满脸不解。 「你看,」楚音若叫婢女捧了锦匣上来,开启匣盖,只见里面有一支明晃晃的金簪,金簪上头镶着一颗极为闪烁的宝石,「就是这个,不过这个是白钻,没有颜色,我打算送给夏和的那个,略带点粉红。」 「好明亮啊!」闻遂把簪子拿起来,仔细端详,「像是宝石,却比宝石通透。」 楚音若介绍着,「它可比宝石刚硬多了,比如这琉璃灯罩,只需用它轻轻一划,就会有裂纹。」 闻遂大为惊讶,「是么?这么稀罕,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 「这东西时下并不流行,因为人们还不知道它的好处,」楚音若指了指那根簪子,「或许将来会很值钱呢。」 安夏整个人僵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这个时空居然有人在摆弄这些属于她那个时代的东西。 这说明了什么?只是一个巧合吗?楚音若……会不会与她一样,来自同一个地方? 安夏心中一惊,被自己这个想法吓着了,但眼前的事实告诉她,的确有这可能,毕竟连京城第一珠宝阁都没听过的东西,她却那么清楚钻石的特xìng。 她说不清楚,只觉得此刻胸中是全然的错愕,可当中还夹杂着一丝喜悦,因为在这陌生的境地,多一个同类就像多一个支撑。 然而她的猜测准确吗?她能对楚音若坦言自己的身分吗?她又该如何坦言? 万般矛盾如百川激流,在她心里碰撞jiāo织…… 第五章 少傅的秘密身分 杜阡陌知道这个时候自家母亲一定在绣花。他沏了一壶香茗,再配了可口的点心,亲自端到杜夫人的屋里。 果然,杜夫人正拈着一把丝线,对着灯光挑颜色,看到杜阡陌进来,并不理会他,只低头翻看图册上预备绣的花样。 婢女提醒道:「夫人,公子来了。」 杜夫人冷着脸开口,「我虽然老了,却还没瞎。」顿了顿,她又道:「你先退下吧。」 婢女战战兢兢地应了一声「是」。 杜夫人又道:「出去的时候把门关上。」 婢女依照吩咐垂首离去。 杜阡陌将茶点搁在桌上,缓缓上前给杜夫人请安,而后笑道:「母亲近来描的花样子越发鲜活了。」 她瞥他一眼,「这里没有外人,你也不必一口一个母亲,还是唤我姨妈吧。」 他却道:「养母为大,在孩儿眼里,您就是我的母亲。」 她毫不领情,「你的母亲是我那高贵美丽的姊姊,我哪里配做你的母亲呢。」 杜阡陌眉间虽掠过一丝尴尬之色,但依旧好声好气地道:「儿子知道是儿子没出息,今儿在蓝玉堂让母亲失了颜面。」 「你以为我真在乎那对羊脂玉?」杜夫人抬头盯着他,「你也不必拿好话来哄我,我知道你心里从来没把我当过亲娘。」 「怎么会?」他一怔,「母亲这样说,孩儿真的觉得委屈了……」 「那我说的话,你为什么不肯听呢?」她皱着眉头,「我叫你不要再到尚服局去,你可听我的了?」 杜阡陌沉默了好一阵子方辩解道:「那院落荒废已久,有时候孩儿路过那里,只是想去打扫打扫……」 杜夫人焦急地道:「可你这样会暴露自己的身分!」她扬高声音,又道:「我叫你不要再跟崎国的使臣见面,你又可曾听过我的?」 「孩儿……」杜阡陌似乎一时间无言以对。 「你若是真的铁了心当我的儿子,就该抛去过往!」杜夫人瞪着他,「我养你到这么大,不是要你去白白送死!」 「但儿子的身体里的的确确流着崎国的血……」他顿了顿,落寞地道:「我骗了所有的人,却不能欺骗自己。」 杜夫人怨道:「这都是姊姊年轻时惹出来的风流祸事!好端端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嫁了,岂不是能一生平安? 她偏偏仗着自己美貌,以为能当上崎国王妃,谁知道被人始乱终弃,生下了你又不敢认你,将你扔给我,还妄想入宫能做一番大事,结果终究是死于非命!」 「娘亲她……」杜阡陌抿了抿唇,「她……也没料到宫中如此险恶……」 「她没料到?」她挑眉,「她本想以绣了金凤的礼服陷害宋婕妤,挑起宫中争斗,谁料引火烧身。呵,这就是你的亲生母亲,一个从来不肯安分的女人。」 杜阡陌低下头,胸前起伏不定,然而终究还是强抑住情绪,波澜不兴。 「你还要继续跟崎国使臣见面吗?」她道:「虽然你是我养大的,可我不了解你,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你总是一副孝顺听话的模样,不过我知道你从不曾听过我的话。」 他露出略带苦涩的笑容,「儿子在母亲的眼前,真是如此吗?」 「我只怕自己最终养了个祸害。」她紧盯着他,「你若执意与崎国的人来往,以后就不必再叫我母亲,我还想安享晚年,不愿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受你们母子拖累,不得善终。」 他肯定地道:「母亲放心,儿子再怎么样也会把一切处理妥当,绝不会连累母亲。」 「说到底,你还是忘不了自己崎国皇子的身分,可人家崎国承认你吗?你与那使臣见了这么多次面,他除了想利用你对付我萧国,何曾给过你什么?」杜夫人一脸恨铁不成钢。 他沉默片刻后才道:「孩儿并非想得到什么好处,也并非想做崎国皇子,只是上次与崎国使节见面时,不巧被夏和公主撞见了……」 「什么?」杜夫人一惊,「夏和公主?你和那使臣上次不是在京郊见面吗,怎么会撞见她?」 杜阡陌语气有些迟疑,「上次不知怎么着,她出宫游玩,正巧撞见我与崎国使节见面,好像是听见了我们的谈话才惊马摔伤……」 「那她知道你的真实身分了?」杜夫人立刻坐立不安,脸色难看。 「夏和公主自从上次坠马之后就失了记忆,太医说,好多事情她都想不起来了。」 她继续追问,「那她可还记得这件事?」 「她病愈后,儿子在御学堂与她见过一次面,对答之中,她似乎确实不记得。」杜阡陌不能肯定,「不过也难说。」 「这位夏和公主可不好惹……」杜夫人思忖后道:「上次你娘亲就是栽在她的手里,万一她知晓了你的真实身分,岂会放过你。」 「母亲放心,」他道:「儿子会暗中观察,步步为营,不会让她有机会道出真相……」 「你要如何?」她紧盯着他,「她若真想起了一切,你要将她如何?」 杜阡陌答道:「儿子……暂时还没想到。」 杜夫人的眼神中有三分担忧,更有七分恐惧,害怕他到时候真的会心狠手辣,为了自保不择手段。 他会吗? 或许连杜阡陌自己也无法给出答案,只能像他方才说的,走一步算一步,事态究竟会发展到怎样的程度,要看上苍是否眷顾,还要看他到时候的心境。 说实话,他并不讨厌夏和公主,在他眼中,她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任xìng女孩罢了,他并不想因为亲生母亲的死而迁怒于她,毕竟宫中风云诡谲,人人都只是为了自保而已,但他也不能确定若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自己会不会与蛇蝎为伍…… 只盼那女孩永远不要恢复记忆吧……只盼她是真的失忆。 东宫,端泊容与楚音若的居所,宫里最繁华的地方,每日来往的朝臣无数,甚至比萧皇的养心殿还热闹,毕竟太子是未来的君王,懂得奉承的人都知道其中的利害。 天气格外明朗,安夏坐在步辇上,抬头看着那高高的殿门,正如她想象中一般气势恢宏。这是她第一次拜访东宫,不过她拜访的并非端泊容,而是楚音若。 自从上次在闻遂公主府中,安夏察觉到楚音若「非同一般」的身分,她想着日后一定要多与这位皇嫂亲近,因为她们可能是「同类人」。 楚音若早得到通报,知道夏安要来,已在偏殿准备妥当,要留她一同用午膳。 今日楚音若以女主人的身分待客,打扮得素雅许多,亦显得好亲近许多。她极震事之道,深知穿着用度如何才算适宜,人人都说这位太子妃极能干,光凭这些小事即能看出来。 「给皇嫂请安」安夏踏入门槛,施了一礼。 楚音若笑盈盈地主动上前,「妹妹来了,也不知妹妹爱吃什么,所以我叫御膳房都备了一些,妹妹在我这里不必拘束。」 「皇嫂客气。」安夏亦莞尔,「其实我方用过早膳没多久,也吃不下什么。」 「那就先吃点果子。」楚音若道:「听宋婕妤提过,妹妹爱吃荔枝,可巧也备了些荔枝冰。」 「有劳皇嫂了。」安夏依着她坐到席前,眼见水晶盘子里盛满了夏季的水果,顿觉满目清凉。 楚音若为设宴助兴,特意安排了丝竹弦乐,听来却不喧嚣,反而颇有一丝悠远清雅之意,风吹帘动之时,更显韵味。 安夏边听边道:「听闻皇嫂是修佛之人,这丝竹乐中的确有些禅意。」 楚音若笑着说:「我不过是在水沁庵清修过一阵子,也谈不上有什么修为,养养心罢了。」 传言楚音若刚嫁给端泊容的时候不甚得宠,常与小妾争风吃醋,被他勒令到水沁庵清修,没想到回来以后像变了一个人,一举夺回他的心,且东宫再无侧室,说来很是奇怪。 安夏猜测,在水沁庵的时候一定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假如楚音若真是与她来自同一时代的人,最有可能的就是在水沁庵的那阵子换了魂…… 「妹妹很羡慕皇嫂与皇兄能琴瑟和谐至此,」安夏趁机打探,「皇嫂可有什么妙法子教教妹妹,日后出阁时也好有个准备。」 楚音若打趣道:「怎么,就想着嫁人了?是该跟你皇兄说说,请他为你张罗一门好亲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 章 「皇嫂取笑人家……」安夏双颊略添绯红。 「说到这夫妻相处之道嘛,」楚音若不再逗她,倒是换了正经颜色道:「别无其他,唯心而已。」 唯心……而已? 这话说来简单,仔细想想,倒是万般艰难,毕竟人心最是难测。 安夏由衷称赞道:「宫中细节多,东宫更是万众瞩目之地,皇嫂这些年来不容易,着实厉害。」 「妹妹过奖了。」楚音若浅笑,「不过心里住着一个人,仿佛就有了支柱,再不容易,也有感到快乐的时候。」 是吗?喜欢一个人的力量真的会这么强大?但她从前喜欢杜澈时,却没有这么坚强…… 「对了,上次说过要送妹妹一颗粉红钻。」楚音若忽然忆起此事,吩咐一旁的宫女道:「双宁,去把那个丝绒匣子取来。」 名唤双宁的掌事宫女应声去了,没过多久捧着一个极华丽的方匣奉上。 「妹妹你看,这就是粉红钻,」楚音若对安夏道:「上次送给大公主的还没这么稀罕,钻石里头带点颜色的更值钱,比如黄钻、绿钻、蓝钻,而这粉红钻,最适合漂亮的姑娘家戴了。」 安夏从丝绒包覆中取出那颗钻石,心中有一丝微颤。这若在现代该是多么价值连城的东西啊,只可惜到了这里无人识货。 将梦寐以求的珍宝搁在掌心里,就像是梦想落到了手中,安夏满脸欢喜,「好漂亮,而且是心形的,我最喜欢心形的炼坠了。」 「什么?」楚音若一怔。 安夏笑道:「炼坠啊!我想过了,不如就照皇嫂上次所言,做成炼坠子好了。」 「心形?」楚音若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刚才说……心形?」 「对啊。」她点头。 没错,她是故意这么说的,心形是现代人才会懂得的词,遥远的古代哪里知晓心是什么形状呢。假如楚音若能够明了,那身分也就不言而喻了。 楚音若重复道:「心形……心形……」 看那脸色骤变的模样,她应该是听懂了吧?安夏思忖着接下来该说些什么进一步确认楚音若的来历,然而殿外却传来了太监的通传之声 「太子殿下驾到」 她回眸,只见一名俊雅英挺的男子踱进门来,华服金冠,俨然皇室贵胄的模样。 安夏上前屈膝行礼,「皇兄安好。」 端泊容立刻伸手扶住她,「夏和,怎么这般客气?」 她垂眸,「病了这一场,好久没见皇兄,还怕皇兄与我生疏了呢。」 「夏和好似与从前不太一样,」他微笑着打量她,「病了这一场,老实了不少,还学会说这些客套话了。」 一旁的楚音若清了清嗓子,莞尔道:「瞧瞧,你又打趣人家!别让妹妹老站着,有话坐下来说吧。」 「对对对,夏和病才好,别站着了。」端泊容拉着安夏一同坐到席边,又端详了一番她的气色,方道:「妹妹看来是好多了,头还疼不疼?」 安夏回答,「有些事不太记得了,其余的都还好。」 他无所谓地笑了笑,「不记得就不记得了,记住的事太多也没什么好处。」 这话倒是说得颇有智慧,安夏对他不由得生了些好感。从前传言他与比南王端泊鸢争储君之位时颇用了些厉害的手段,现在觉得他也不像外面传说的那般可怕。 楚音若补充道:「对,好事呢就多记记,不愉快的事最好全忘光。」 端泊容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还是你会说话。」 「这不是跟你学的吗?」楚音若亦笑。 看来这夫妻俩的感情的确不错,当着她的面旁若无人地秀起恩爱来,难怪宫中人人提到他们都羡慕得不得了。 「方才早朝之后,我去了一趟御书房,」端泊容笑道:「正巧呢,父皇对我提起要给夏和挑选驸马一事。」 安夏不由瞪大眼睛,「驸马?」这消息也太突然了,把她吓了一跳。 楚音若毫不意外,「妹妹也到了年纪,是该挑个如意郎君了。依父皇的意思,是挑个邻邦皇子还是从朝中挑一个?」 他道:「父皇哪里舍得夏和远嫁,自然是从朝中挑一个。」 朝中?安夏的心里仿佛微微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不敢多想…… 「也要看妹妹是否中意才行。」楚音若说完,又问:「如今朝中有哪位新贵特别受人瞩目么?」 他笑看着安夏,「要待夏和慢慢挑了,」接着又道:「不过熙淳倒是抢在了前面。」 「熙淳公主?」楚音若不由意外,「怎么,这挑驸马的事也要一并吗?」 「今儿皇叔也在,父皇提到选驸马的时候,皇叔忽然恳求父皇替熙淳做主赐婚。」 楚音若问:「熙淳公主看上了哪家的公子啊?」 他轻笑道:「说来夏和也认识,是你们御学堂的杜少傅。」 杜、杜阡陌?! 安夏一惊,身子不由颤了一颤。 「杜少傅?」楚音若想起了什么,「哦……我似乎听夏和提过。」 安夏楞了楞,对了,那日在闻遂公主府上,她是曾提过杜阡陌的事,楚音若如此聪明,想必立刻能猜到一二。 端泊容猜测着,「想来这杜少傅是个极俊美的人物,要不然熙淳怎么会看上他。」 楚音若又问:「所以父皇答应了?」 他摇头,「没呢,父皇说杜少傅马上要到礼部任职,等到任后再议。父皇还说,该先问问杜少傅的意思。」 「确实该如此。」她十分认同,「婚姻大事最要紧的是两情相悦,若杜少傅只是为了一个驸马的名头就应了此事,也没什么意思。」 「我的看法与你相同。」端泊容对着她露出宠溺的一笑。 安夏低下头去,也不知是怕打扰别人秀恩爱还是因为心里实在担心得紧。 倘若熙淳与杜阡陌真的红线一牵,从今以后他就是别人的丈夫,她要见他一面,与他说上几句话,还有机会吗?他不再需要她的帮助,毕竟能帮助他的自有他的妻子。 一思及此,安夏就失落万分,像心里被割去了什么似的。 其实对她而言,他不过是个陌生人,只是她希望他们不要那么陌生,至少在这一世能与他亲近少许。但他依然如同远在天边的星辰吗?他们终究是无缘吗? 安夏霎时之间坐立不安。 不过听楚音若那话外之音,似乎是在替她反对这门婚事……她听错了吗?楚音若真的是在帮她吗? 假如她们真的是来自同一时空的人,楚音若又窥见了她的心思,的确有可能替她说话,但她不确定,毕竟方才的试探因为端泊容的到来被打断了。 她真的该好好想想,下一步该何去何从…… 第六章 暗中赠礼被抓包 做成耳坠子的羊脂玉戴在耳垂上,左右摇晃一下,滑过脖间,温润中带着清凉。这个形状很衬脸形,显得脸比平时小了一,而且雪白轻透的颜色又衬得肤色格外娇嫩。 一旁的小茹问道:「小姐,会觉得很沉吗?」 「戴上了倒没什么感觉,」安夏笑道:「简直完美。」 蓝玉堂的伙计端上茶水,「夏小姐满意就好,掌柜还担心上次怠慢了夏小姐,临走前叫小的一定要好好侍候。」 安夏疑惑地问:「你们掌柜又进货去了?」 伙计答道:「可不是吗,没歇两天又走了。」 小茹笑呵呵地道:「掌柜真会赚钱。」 「这次还真不是为了赚钱,」伙计犹豫片刻,坦言道:「上次那位御学堂的杜大人也要一对这样的羊脂玉,掌柜的是出门替他寻去了。」 「哦?」每一次听到关于杜阡陌的事,都会让安夏心念一动,「你们掌柜与那杜大人jiāo情颇深?」 伙计摇头,「并没有……」 安夏笑道:「可见掌柜人品好,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我们掌柜倒是与杜大人的母亲相熟,」伙计道:「杜夫人年轻的时候与我们掌柜是邻居。」 「哦?」安夏与小茹均感到意外。 「夏小姐,我们掌柜上次也不是故意怠慢您,」伙计解释着,「是杜夫人也看上了这对羊脂玉,还付了订金,掌柜念着与她少时的情谊,不好拒绝。」 「不过掌柜最终还是把这对玉坠给了我。」安夏问道:「不怕杜夫人那边不好jiāo代吗?」 伙计皱着眉,「也只能对不住那边了……掌柜说,看夏小姐的穿戴用度,有些还是御用的东西,定是哪位公侯家的小姐,咱们可得罪不起。」 呵呵,这伙计倒是老实,三言两语便把实情统统招了。 小茹表示理解,「这倒是把杜夫人给得罪了,难为你们掌柜了。」 「杜夫人也是一时生气,过一阵子就好了,」伙计道:「从前有好几次,她与掌柜起口角,可没几天又说说笑笑的。」 「是么?」安夏一怔,「看来杜夫人确实与你们掌柜颇有情谊啊。」唯有极熟悉的朋友才会一时吵吵闹闹,一时又合好如初。 事情都办完了,安夏起身,「时间不早了,小茹,我们也该回府。」她又道:「伙计,等掌柜的回来,告诉他货我们已经取了。」 「一定,一定。」伙计将她们送至门口,「两位慢走。」 安夏上了马车,沉默了好一阵子,忽然对小茹道,「把你的衫子脱下来。」 「啊?」小茹瞠目,「公主,奴婢没听清」 安夏讲得更清楚了,「把你的衫子脱下来,我穿,而我的衫子,你穿。」 小茹连忙拒绝,「这怎么行,公主,这是死罪!」 安夏闻言笑了,「什么死不死的,这又不是宫装。」 「公主为何要与奴婢换装?」小茹不解,「觉得好玩?」 安夏解释道:「我要去杜大人府上一趟,把这对坠子送给杜夫人,所以得装扮成奴婢的模样,就说是蓝玉堂的丫鬟。」 「公主要把这对宝贝送给杜夫人?!」小茹大吃一惊。 安夏一脸认真,「对啊,杜大人是我的老师,如今他要去礼部任职,临走前总该送他一件礼物才是。」 「可是……」小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又不好劝阻,「公主为何要亲自去送?奴婢代劳便可,一会儿把车停在朱雀巷门口,奴婢跑一趟就行。」 安夏摇头,「有些话你说不清楚。」 「什么话?奴婢哪次传话传错过?」小茹有些委屈。 安夏意味深长地道:「好了,我可没说你办事不得力,只不过……有些话我得当面对杜夫人讲。」 小茹不好违逆,只得不情不愿地与她换装。 没多久,车子在朱雀巷口停稳,安夏下车后,叮嘱小茹与车夫原地等她。 来之前,她特意打听过杜家的确切地址,听说杜府门口种着一棵石榴树。此时正值夏季,石榴树的红花已落,结着还很青涩的小小果子,她一眼就看到了那扇素木旧门。 杜阡陌果然家境贫寒,从前还有姜尚宫资助一二,如今只怕极为艰难。 她站定,敲了敲门扉。 「谁啊?」 安夏万万没想到竟是杜夫人亲自来应门,只见她身着家常布裙,无钗无饰,身边也没一个仆役,寒酸得很。 看到安夏的时候,她脸上掠过微愕的神情,问道:「你……找谁?」 安夏道:「奴婢是蓝玉堂的,掌柜让奴婢来送东西。」 「蓝玉堂的?」杜夫人有些狐疑,「怎么以前没见过你?」 「奴婢刚到铺子里做事没多久,从前在掌柜家里当粗使丫鬟,夫人没见过奴婢也是应当。」 杜夫人犹豫了片刻方让她进门,「进来吧。」 安夏来到杜家厅堂,看了看四周。这里虽不至于家徒四壁,可有些寥落,墙角处摆着绣架,应是杜夫人闲暇时在做针线。 杜夫人道:「家里的丫鬟买菜去了,没人给你沏茶,望勿见怪。」 「奴婢明里敢呢,」安夏并没有坐下,而是将锦墨给她,「这对坠子打成了耳环,掌柜说上次杜大人付了订金的。」 杜夫人蹙眉,看了一眼那福瓜耳坠,寻思道:「这也怪了,他上次不是说已经被人买走了吗?」 安夏说出早先想好的说辞,「确实是被一户公侯家的小姐看中了,可掌柜的费尽口舌又把这玉坠子买了回来。掌柜说,杜夫人过生辰是顶顶要紧的事,总该送一件趁心的礼物才是。」 「他倒有心了。」杜夫人淡淡一笑,然而那笑容里似乎掺杂着苦涩之意,「回头代我谢谢他。」 「掌柜说他与您从前是邻居,」安夏趁机道:「少时情谊,千金难换。」 杜夫人楞住,「怎么,他连这个都对你们说了?」顿了顿,她道:「没错,我与你们掌柜……也有数十年的jiāo情了。」 安夏察言观色,接着说:「所以啊,掌柜本来还担心会得罪那位公侯小姐,但为了夫人您,也是没在怕的。」 「你家夫人去世这些日子,你们掌柜还过得好吗?」杜夫人忽然有些感叹,「不知不觉竟也到了这把年纪……」 哦,原来蓝玉堂的掌柜如今也是鳏居吗?安夏答道:「也还好,不过上了年纪,还是缺人照顾。」 杜夫人嚅嗫道:「他……可还有续弦之意?」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安夏知道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之前听闻杜夫人守寡多年,若真的心如止水,为何对儿子如此怨恨?想来还是觉得为儿子付出太多,失了再嫁的机会,胸中气闷罢了。 而那次在蓝玉堂,众目睽睽之下她竟不给杜阡陌分毫颜面,起初安夏十分诧异,现在听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 章 了她与蓝玉堂掌柜的过往,倒也不觉得奇怪了。 蓝玉堂的掌柜是她很在乎的人吧,所以她希望他也能在乎她的生辰,当她听闻自己挑中的东西被他转卖了之后,发脾气是很自然的事,可当着众人的面,她当然要隐藏这番情愫,只好拿儿子来撒气。 安夏回答,「这事要讲缘分,掌柜说,这把年纪要找个情投意合的人,实在是难,不如就先这样过着吧。」 「这个年纪要再找一个合适的人,确实难了……」杜夫人眼神中似有伤感,大概是勾起了什么伤心事。 安夏想,若能撮合这两人,或许还真是一件美事,不过一切要做得不动声色,否则依着杜夫人这脾气,万一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把好意当成歹意,反而会坏事。 「这位姑娘,还没问你姓氏,」杜夫人似乎对她有些好感,「下次去蓝玉堂见了,也好有个称呼。」 「奴婢……」安夏想着该怎么圆这个谎,忽然院门吱呀一声,外头传来杜阡陌的声音 「母亲,孩儿回来了。」 安夏一惊,没料到他回来得这么早。她打听过今儿他要去礼部一趟的,怎么已经完事了? 杜夫人道:「进来吧,有客人。」 杜阡陌打起帘子,与安夏正好打了个照面,一时间楞住。 杜夫人倒没有起疑,只介绍道:「这位姑娘是蓝掌柜派来送东西的,上次那对羊脂玉,蓝掌柜特意劝客人让给我们。」 安夏趁着杜阡陌尚未说话,抢先一步向他施礼道:「杜大人,奴婢是蓝玉堂跑腿的,初到府上,拜见大人。」 杜阡陌怔了好一会儿方才猜到个大概,客气地答道:「这位姑娘该怎么称呼?有劳了。」 他应该暂时不会揭穿她,他那般沉着的人,没弄清原委之前,肯定不会冲动行事。 杜夫人附和道:「对啊,方才我还在问起这位姑娘的姓氏,也不知如何称呼呢?」 「奴婢……」安夏咬了咬唇,「奴婢姓安。」呵,她没有说谎,她前世确实姓安。 此刻在杜阡陌的眼中,她是怎样的人呢?调皮捣蛋喜欢捉弄人的无聊公主吗?他会不会因为此事对她心生厌恶?她又该如何向他解释? 她内心忐忑,连忙告辞。 杜阡陌把她送到门外,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只见日光很明亮,石榴树在风中摇摇晃晃的,每一片叶子都像散发光晕一般。 小巷又弯又长,没什么路人,将门一关,谁也听不见他们俩的说话声。 他站定后注视着她,仿佛在等她开口。 安夏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只是讪讪地笑着。 他终于道:「公主,这里不方便,在下就不给公主施礼了。」 「少傅不必客气,」安夏抿了抿嘴唇,「今日……打扰了。」 「公主不打算解释一二吗?」他依旧面无表情,「在下着实不解。」 安夏鼓起勇气答道:「其实……那天在蓝玉堂,我什么都看见了。」 杜阡陌眉间总算微动了一下,但只一瞬间便船过水无痕。他淡淡地问:「所以公主是一片好心,慷慨解囊?」 「我本不知道这玉坠是少傅早订下的,不想横刀夺爱。」安夏说得合情合理,「况且少傅要去礼部上任了,总该送一件临别礼物,以尽师生之情。」 「公主有心了,」杜阡陌欠了欠身子,「不过这样的小事,何敢劳烦公主亲临,随便找个人跑趟腿就是了。」 她道:「既是送礼,总得有诚意。」 「若为表诚意,明日在御学堂上送也是一样的。」 「其实……」她思忖着该如何应对,「我本不想让少傅知晓此事,打算把礼悄悄一送便是了……」 「若是这样,随便找个人跑腿也就是了。」他好像偏要问得她哑口无言一般,说了一圈又绕了回来。 不得不承认,他还真是厉害,绝非三言两言就可以敷衍,但她辞穷了,难道要被迫说自己是因为暗恋他,想多跟未来的婆婆套jiāo情,所以才会如此吗? 那也太没面子了! 安夏手指有些微颤,心尖发抖,就像当初面对杜澈时一样紧张。杜澈喜欢开玩笑,有一次,她误喝了杜澈喝过的饮料,杜澈笑着对她说「这是间接接吻哟,小安安,你是不是暗恋我」,那一刻,她就像现在这般手足无措,不过杜阡陌让她更仓皇,因为杜澈是热的,而他是冷的。 「少傅真的不明白吗?」这一刻,她只能把他丢过来的球扔还给他,用似是而非的答案化解尴尬。 他凝眉,没料到她会如此说。 她模棱两可地道:「少傅应该明白的。」从前的夏和与他之间发生过什么,她并不清楚,但从一些蛛丝蚂迹来看,应该有过一番纠葛,所以夏和暗恋他的心情,他多少会有一些明了吧?假如完全没有感觉,要么他是天生木讷,要么就是在装傻。 见他没说话,安夏觉得此刻退场是最好的时机,开口道:「少傅,时辰不早,我该回宫了。」 杜阡陌垂眸道:「在下恭送公主。」 安夏道:「马车就在巷口,少傅留步,我不想让宫婢瞧见。」 他应下,「如此就恕臣无礼了。」 她没有再多言,俐落地转身而去,绕出巷口,背影很快就不见了。 他则站在原地思忖良久,其实她的心思他多少有些懂得,依她外放的xìng子,从前明里暗里也不知表示过多少次,但他无论是顾忌身分还是顾忌别的,都不能有所回应。 方才她话中有话,倒让他有些忐忑,也不知她是否恢复了记忆,倘若想起了上次他在京郊与崎国使者见面的事……应该怎么办? 她是公主,他总不至于将她杀人灭口吧?那岂不是给自己找了更大的麻烦。 但倘若由着她忆起往事,他的身分就会暴露,到时候牵扯的可不止他一人,还有他的姨母……不,应该说是他的养母。他已经失去了一个母亲,不能再让另一个母亲不得善终,这至少是身为男子的责任。 杜阡陌思量着,一时也没有想出对策,只得缓缓地回到院中。 杜夫人没有去用午膳,也不知何时站在了厅堂口,冷不防地问道:「客人已经送走了?」 杜阡陌这才回过神来,连忙道:「是,已经走了。」 杜夫人察觉到他的不对劲,问道:「怎么这副神色?可是调任的事情有什么不妥?」 如此一问,倒让他想起了另一桩麻烦。 杜阡陌摇头,「调任的事倒没什么不妥,然而……」他顿了顿才道:「过几天是永泽王的寿辰。」 「哦,」杜夫人不解,「那又如何?」 「皇上要在宫里替永泽王办寿宴。」 「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吗?」她越发困惑,「宫里的寿宴也归礼部管吗?」 杜阡陌迟凝了一会儿,「到时候永泽王会请皇上为熙淳公主赐婚。」 「哦,」她仍然不知这之中有什么问题,「但这到底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终于道:「据刘大人说,熙淳公主属意于我。」 「什么?」杜夫人大吃一惊,「你……没听错吧?」 他涩笑道:「儿子会拿这样的事开玩笑吗?」 她变了脸色,身子僵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问道:「儿子若为驸马,母亲会高兴吗?」 杜夫人没回答,却道:「你……喜欢那熙淳公主吗?」 杜阡陌不语,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她道:「若是当上驸马,你的官途倒是会一路畅通。」 「也不见得,历朝怕驸马篡权,都没给过什么要紧的职位。」 「这都不要紧,关键在于你是否喜欢那熙淳公主。」杜夫人强调道:「到了我这年纪,越发明白找个知冷知热的人才是正经。」 是吗?婚姻大事他从来没有仔细想过,那好似离他很遥远,因为他有太多重要的事必须先去完成。 天下的女子在他看来都差不多,什么叫知冷知热,他不懂,也懒得多加琢磨,他实在太忙。 「不过熙淳公主的母亲是崎国人,」杜夫人道:「娶了她,或许对你日后认祖归宗有好处。」 他立刻道:「母亲,儿子并没有这样想过。」 杜夫人挥了挥手,「行,别说了,娶了公主至少咱们家不会再这般拮据。」她转身准备离去,「我去瞧瞧桂香做的午饭如何了,这丫头手脚真不勤快。」 杜阡陌忽然胸中微涩,生平第一次感到如此困顿。 熙淳公主的母亲是崎国人,跟他有着同样的血统,他答应了这桩婚事,也算是归源了。 不过他甘愿吗? 他的确想恢复自己崎国皇子的身分,但并不打算利用谁,况且还是利用未来的妻子,若是那般,他会瞧不起自己。 第七章 为抢驸马大打出手 「公主,这样的打扮是否太过了?」小茹担心地望着安夏。 安夏看着镜中的自己,流光溢彩的盛大的礼服仿佛天境牡丹一般,华贵不凡,就算在最重要的节庆穿也算过头,何况今天只是永泽王过寿辰。 但今天是她病愈后第一次与宋婕妤出席宫宴,无论如何要撑足场面,况且最喜欢跟她作对的熙淳也会来,听闻永泽王还会提起那件事…… 她得打起精神,光芒万丈,才不至于一登场就失了气势。 「若是李尚宫觉得我这身打扮没有失了礼仪,我就穿这样了。」安夏瞥了一眼一旁的李尚宫。 「倒不至于违了礼制。」李尚宫虽觉得不太妥当,却不敢反驳。 这些日子安夏的态度逐渐强势起来了,李尚宫也开始对她有所畏惧。宫人大多欺软怕硬,她明白若不想被欺,自己就绝不能当软柿子,行事一改初穿越来的低调作风。 她道:「既然如此,那就摆驾华延殿吧。」 华延殿是宫里历来设宴的地方,此刻已经布置得花团锦簇,酒席齐备,笙箫四起。 安夏到时,端泊容与楚音若早已在列,闻遂公主也携驸马回宫,正与永泽王一家说笑着。 她与宋婕妤略向诸人施完礼便依桌坐定,正好借着这个时机仔细打量了一番永泽王妃。 永泽王妃虽说出身高贵,但崎国毕竟是蛮夷之邦,谈吐作派甚是豪放,怪不得熙淳随着母亲从不拘束。 此时,太监传报道:「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立刻停止笑语寒暄,纷纷起身行礼。 「诸位皆是自家人,今日家宴都自在些。」萧皇携着皇后登上首席,一向严肃的他难得脸上尽现和蔼之色。 永泽王举起酒杯道:「今日圣上特在宫中为臣弟设宴,臣弟受主隆恩无以回报,只能先干三杯为敬。」 「你年纪也大了,酒喝太多不好,」萧皇看着他,「难得朕给你过一次生日,往年杂事繁多,都给忘了。」 永泽王一脸笑意,「圣上往年给臣弟的赏赐多不胜数,哪一年没惦记着臣弟呢。」 「正好今年还没给你送礼呢,」萧皇豪气地道:「想要什么就说,朕给你现场办成。」 「臣弟……」永泽王回头看了永泽王妃一眼,见她对他微微点了点头,他方继续道:「臣弟希望皇上能给熙淳赐一门婚事。」 熙淳立刻双颊绯红,满心雀跃的模样。 萧皇问道:「哦,熙淳可有意中人了?」 永泽王回答,「臣弟上次对圣上提过,就是御学堂的少傅,最近要调任到礼部的侍郎杜阡陌。」 萧皇点点头,「哦,对,你是提过,但不知他本人意愿如何?」 永泽王自信地道:「圣上若赐婚,他当然是愿意的,况且他在御学堂任教,早与熙淳相熟。」 「总该等朕当面问问他本人,」萧皇笑道:「朕也并非古板之人,是否门当户对并不要紧,关键是孩子们要两情相悦。」 「是,是。」永泽王亦笑道:「臣弟心急了,还等圣上亲自召见他之后再定夺吧。」 一旁的皇后忽然道:「提到孩子们的婚事,臣妾倒想起了另一桩。」 「哦,皇后也要牵一回红线吗?」萧皇微笑。 「前几天崎国使者携夫人入宫觐见,对臣妾提起当年的崎国皇子拓跋修云。」皇后问:「皇上对此人可还有印象?」 「拓跋修云……」萧皇回忆片刻才道:「哦,是当年来我朝做质子的拓跋修云吗?」 皇后笑着点头,「对,正是他。当年他入我萧国做质子,在这宫里一待便是五年,与夏和、熙淳也算是一道长大的。」 「嗯,朕记得他,端端正正的模样,书也读得不错。」 皇后把知道的消息告诉他,「使节说,那位修云皇子回到崎国后颇受国君重视,近日有立他为太子的可能。」 「不错啊,也算是我们萧国调教出来的人物。」萧皇语气欣慰,「没白耽误了他那五年。」 「使节还说……」皇后顿了顿之后道:「那位修云皇子自幼暗慕我们夏和,若真能入主东宫,届时会携倾国聘礼求婚夏和。」 「什么?」萧皇不由一怔。 啊?安夏亦愣住。这怎么扯到她头上来了?什么拓跋修云啊,她听都没听过…… 「皇上,这是喜事啊!」永泽王欢喜地道:「崎国若有意与我朝示好,两国边关数卜年来的纷争便可平息,若夏和公主真能入崎国为后,从此以后两国更是裙脉相连。」 搞什么!安夏心中一股愠意油然而起。本来永泽王强行把熙淳与杜阡陌凑成一对她就暗中不悦,现下这老头居然还想chā手她的婚事! 她向来最讨厌拿女子当牲品的故事,哪怕是唐朝那等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 章 华盛世与吐蕃的和亲历史世人皆称赞,她都厌恶得不得了,现在这种事要降临到她头上,她哪里按捺得住,当即站起来道:「父皇趁着今日这良辰华宴,女儿也想恳请父皇替女儿订一门婚事。」 她此言一出,四下一片哗然,宋婕妤始料不及,慌了神色,萧皇却仿佛来了兴趣,笑道:「怎么,夏和也有意中人了?谁啊,说与父皇听听。」 安夏卖着关子,「此人父皇知道的,方才有人提过。」 「怎么,你真打算嫁到崎国去不成?」萧皇蹙了蹙眉。 她不疾不徐,微微笑道:「父皇,儿臣指的是杜少傅。」 四周顿时陷入一片沉默,所有人都惊呆了,楞楞地看着她,就连萧皇都怔了半晌。 「夏和,你说什么?」萧皇试图确认,「父皇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她朗声回答,「儿臣喜欢杜少傅,想嫁给他。」 现场安静得落针可闻,萧皇一时无言以对。 唯有熙淳最先缓过神来,拍案而起,「夏和!你是什么意思?」 安夏转身瞧着她,「就是你刚才听到的意思。」 「你故意跟我作、作对是不是?」熙淳气得都有点结巴了,「我父王才刚恳请圣上赐婚,你就捣乱!」 「捣乱?我可没这闲功夫,」安夏道:「这不,皇后娘娘在讨论我的婚姻大事,既然父皇问我,我就如实回答。」 熙淳又急又怒,「你明明与拓跋修云是青梅竹马,从小就属意于他,却故意跟我抢杜少傅,这不是捣乱是什么?」 「我与拓跋修云是青梅竹马?」安夏冷笑,「若说一块儿在宫里长大,你也是啊,怎么青梅竹马这个词就单用在我身上?」 熙淳嘟着嘴道:「我又不喜欢他……算起来他还是我的表哥呢,我只把他当表哥!」 「哦,你只把他当表哥,我就得从小属意于他?」安夏轻哼,故意挑衅道:「我乃萧国堂堂公主,要嫁也不会嫁到那穷山恶水的蛮夷之地,变得像你一样野蛮!」她要把现场闹得一团乱,扯开和亲之事。 「你说谁野蛮?」熙淳怒不可遏,一个箭步扑了上来,揪住安夏的衣袖,「你再说一遍!」 安夏睨着她,「看看,此等行径,还说不野蛮?」 「你……」熙淳伸手去抓安夏的头发。这两个公主从小打架就打惯了,估计是习惯动作。 安夏不甘示弱,反手给了熙淳一个巴掌,耳光响亮,啪的一下,震得诸人反应不过来。 「你……」熙淳捂住火辣辣的脸颊,「你敢……打我?」 安夏不以为意,「谁在这华延殿撒野,我就打谁。」 「母亲!」熙淳哇一下哭了,「母亲,您看,她敢打孩儿!」 永泽王妃立刻向萧皇跪下,「皇上,夏和公主出言不逊,诋毁我崎国为蛮夷之邦,还动手打了熙淳,请皇上做主啊!」 「皇上,」宋婕妤亦跪倒在地,颤声道:「夏和不是存心的,请皇上明鉴……」 「太不象话了!」皇后面色不悦,显然并不打算维护夏和与宋婕妤,但她也素来看不起永泽王妃母女,当下只厉声喝道:「好端端的寿宴被闹成什么样子!」 萧皇并不作声,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眼神深沉,谁也瞧不出他在想什么。 安夏揣摩,萧皇其实是站在亲生女儿这一边的,毕竟他不愿意宝贝夏和远嫁,至于会不会同意她与杜阡陌的婚事则未必,毕竟他也要顾及永泽王的面子。 「圣上,」永泽王连忙出来打圆场,「臣弟教女无方,还请圣上体恤,想来夏和公主也是一时情急,言辞忘了斟酌,今日看在臣弟过生辰的面上,圣上就平息了此事吧。」 萧皇终于道:「好了,都起来吧,闹成这样是不象话,朕还想再喝几杯酒呢。」 熙淳依旧哭个不停,永泽王妃对她使了个眼色,暗示她不要再闹。 安夏则一派冷静,暗中观察着每一个人。这个时候摸清每一个人的态度,对她的未来会有帮助。 此时,楚音若上前,「父皇,臣媳瞧两位妹妹的妆都有些花了,不如先到臣媳那里去补妆更衣,一会儿再回来陪父皇多喝几杯酒,父皇以为如何?」 闻遂不愧是楚音若的闺中密友,立即明白她的意思,附和道:「对啊,父皇,先让她们俩去更衣吧,儿臣也去帮帮忙。」 萧皇点头道:「好,音若办事向来最得朕心,你们先去吧。」 楚音若的确说话最受萧皇重视,也从无人敢反驳。 端泊容对她颔首示意,目光中皆是赞许。 楚音若对夏和道:「妹妹,咱们走吧,让嫂嫂替你挽个新鲜的发髻。熙淳,我那里有刚调好的胭脂,是你是喜欢的蔷薇色,不去看看吗?」如此给足了台阶,知趣的人都会接受的。 安夏乖巧一笑。 楚音若身边的双宁果然手巧,凌乱的发髻三下两下便挽好,再chā上簪子,倒比原来梳的更漂亮。 双宁从前在王府的时候就是楚音若的心腹,现在跟着楚入主东宫,宫里至少有一半的人争相巴结讨好她,她亲自来为安夏梳髻,可见东宫对安夏的礼遇。 安夏对着镜子瞧了又瞧。 楚音若在一旁喝茶,见状笑问:「如何?还满意吗?」 她轻声道:「也不知熙淳如何了,心情平复了没有?」 楚音若道:「放心,有你皇长姊在偏殿陪着她,这会儿肯定早就破涕为笑,在把玩那些新调的胭脂呢。」 安夏不解地看着她,「我还以为皇嫂会劝我俩和好呢。」 楚音若浅笑着,「你们俩都在气头上,这个时候哪里真能和睦呢,我也不会强人所难。」 楚音若行为处事十分得宜,知道安夏和熙淳这矛盾一时间无法化解,入了东宫便将她俩隔开,一个去了偏殿,一个留在寝殿。闻遂也是个明白人,适时当了帮手,一场风波终于化为无形。 楚音若忽然吩咐道:「双宁,你先出去吧,我有话要对她讲。」 双宁点点头,领着宫婢们离去。 寝殿的长门轻轻一关,四周顿时封闭如一个密室。 安夏猛地意识到楚音若或许是有什么极重要的事要与她密谈,忙问:「嫂嫂有什么吩咐?」 「夏和,你病了这一场,我本觉得你xìng子有些变了,」楚音若依旧如平常般微笑道:「不过方才你与熙淳剑拔弩张的模样,倒又像回到了从前。」 呵呵,好像是的,本来她以为自己只是一个胆小怕事的普通女孩,想不到竟也有跋扈张扬的一面。是假装公主装得久了,染上这刁蛮的习xìng,还是本来的夏和就有一部灵魂残留在她身上,渐渐与原本的她融合在一起? 楚音若突然问:「另一个你去了哪里呢?」 她的问题有些奇怪,安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到这里成为了夏和公主,那原来的她呢?去了哪里?」楚音若敛去笑容,凝视着她。 安夏心里顿时忐忑不安,这样僻静的所在,还有楚音若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让她莫名紧张。 「心形这个词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因为这个时代的人没见过心长什么样,或许有人知道,比如开膛破肚的刽子手,但绝对不会用这个词来形容漂亮的首饰。」楚音若定睛看着安夏,「夏和,你是不是跟我一样来自未来?」 虽然安夏早有心理准备,也早猜到了楚音若的真实身分,但这突如其来的坦白还是让她不知所措。 「嫂嫂……」她想说些什么,但喉间竟似被什么梗住,说不出话来。 「我在水沁庵清修的那段时日便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楚音若问:「你呢?是病了这一场之后吗?」 安夏抿唇,点了点头。 「那么从前的夏和呢?」她压低声音,「你把她的尸体……藏在哪里了?」 「什么?」安夏一脸茫然,「什么尸体?」 「难道你不是」她楞怔两秒,随即领悟道:「原来你与我不同……」 「什么?什么不同?」安夏依旧没有听懂。 「你只是魂魄来到这里,借用了夏和的躯壳,对吧?」楚音若微微叹一口气,「原来如此,看来我俩还是不太一样……」 安夏疑惑地问道:「那……嫂嫂你是怎样呢?」 「说来话长,日后再告诉你吧。」楚音若苦笑道:「还是你这样好,省了许多麻烦。」 「可是我一直没有弄明白,原来夏和公主的魂魄去了哪里?是魂飞魄散了还是去了另一个时空?」安夏垂眸,「一想到这件事,我就愧疚得很。」 楚音若开解着,「何必愧疚呢?你不也是一样,现代的躯体里或许正住着别人。」 也对,一换一移其实很公平,她谁也不欠,只是从前那样平凡的她摇身变成了公主,好像是有点占便宜。 「自从玄华走后,我就没了同类,」楚音若轻轻拉住安夏的手,「还好你来了,就像是这世上我唯一的亲人,夏和,你让我满心欢喜。」 玄华是谁?安夏本想问一问,不过那大概是另一假很长的故事,日后再慢慢问她吧,此时此刻她不愿多言。 这个世间渐渐变得不再陌生,安全感增加了一分又一分,熟悉的人和事越多,就越让她安心,何况现在多了皇嫂这个八面玲珑、手段高明的穿越人同伴,她好像找到了最最得力的依靠。 听说昨日永泽王的寿宴闹出了一场风波,具体是因为何事,宫中讳莫如深,不过杜阡陌已风闻那事跟他有些关系。 难怪今天下了早朝萧皇便传口谕说要见他,且传旨的太监说并不是去御书房,只在宫中一所水榭面圣,可见要谈的也并非政事。 杜阡陌授完御学堂的课就来到水榭,只见萧皇早已在赏荷饮茶。 他快步上前施礼,「给圣上请安。」 萧皇笑道:「嗯,你来得正好,这茶正泡得出味。来人,给杜少傅彻一杯。」 太监托着茶盘过来,杜阡陌端起茶盏,站立着浅饮了一口。 「坐吧,」萧皇瞧着他,「不必拘谨。」 「谢圣上。」杜阡陌就着一旁的椅子坐下,身子仍笔挺着。 萧皇笑道:「今日朕才瞧清你,果然是相貌清俊,怪不得夏和与熙淳都倾心于你。」 夏和与熙淳?他知道永泽王请萧皇赐婚一事,但是夏和公主…… 杜阡陌蹙了蹙眉。 萧皇注意到他的神情,问道:「怎么,很意外吗?她们的心思你难道从不知晓?」 杜阡陌多少还是猜到了一些,然而猜测并不等于证实,当答案真的出现,就像天上的流云落了地,还是会让人诧异。他答道:「臣不知。」 「是不知还是不敢?」萧皇依旧打量着他,「朕发现你很沉着啊,虽然神情微动,但大体波澜不惊,很是难得。」 杜阡陌回答得十分谨慎,「不知,也不敢。两位公主何等尊贵,微臣岂敢多思。」 萧皇又问:「她们俩都是xìng子外放之人,从前在御学堂没向你表露过什么?」 杜阡陌轻声道:「两位公主虽然xìng子外放,但毕竟是皇家公主,凡事也知收敛,微臣也很少在意这些儿女情长之事。」 萧皇点头,「朕知道你一向勤恳,心思肯定不会放在风花雪月之上,就此来说,朕对你还是有几分欣赏,愿意把公主嫁给你。」 「圣上……」杜阡陌一怔,连忙起身道:「臣惶恐……」 「你先不必多言,听朕把话说完,」萧皇道:「朕知道你家境不太好,从前还有一个犯过事的姨母,不过朕挑驸马倒不在意这些,只要人长得端正,行为也端正,朕就觉得够了,关键在于公主喜欢你。」 杜阡陌沉默着。假如萧皇获知他的真实身分,还会不会这样宽容地看他?定会视他为洪水猛兽吧…… 萧皇征询着他的意见,「你呢?给朕一句话实话,夏和与熙淳,你更属意谁?」 这问题如此坦白,杜阡陌不好再敷衍搪塞,只好道:「两位公主都是可爱之人,在微臣眼中都只是把她们当学生、当孩子。」 「当孩子?」萧皇不由得笑了,「你也不见得比她们大多少。」 「微臣一日为师,便知为师之责,心里自然而然把她们都当成孩子。」 「看来你还真是个不解风情的,」萧皇叹了一口气,「你好歹是七尺男儿,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怎么还这么不开窍?朕再问你,难道你从来没想过未来的妻子该是何模样吗?」 「微臣……」说真的,他确实没有想过,「微臣一边忙着学堂里的事,一边还要照顾母亲,实在无暇多虑。」 「真是块木头!换了别人,遇到这样天大的喜事,还不早就乐翻天了,你却一脸愁苦之色。」萧皇似乎觉得有趣,又笑起来,「好,你先多跟她们相处相处,婚事日后再议。」 闻言,杜阡陌道:「微臣不日就调任礼部,怕是没有机会再与两位公主相处了。」 萧皇不以为意,「朕又没让你们在御学堂相处。」 杜阡陌困惑。 萧皇内心已有决定,「朕特准让两位公主分别到宫外与你见面,直到你确定自己喜欢的是谁,便娶谁。」 杜阡陌听完十分错愕,「不……圣上,微臣何幸,胆敢如此?」 「在御学堂里,你把她们当学生;在宫里,你把她们当公主,恐怕也只有在外边你才能察觉到自己的真心。」萧皇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圣上何以如此垂青微臣?」他大为不解,「此事关系公主们的清誉,岂能任由微臣在宫外与她们见面?」 萧皇沉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 章 片刻,肃然道:「朕最疼爱夏和,此次她与熙淳相争,中间还要顾及永泽王的面子,朕实在头疼。 如果这样能帮朕妥善解决此事,两位公主之中又有一人能嫁给她心仪的男子,岂不是很好吗?朕觉得不必拘泥于小节。」 都说萧皇行事残酷,但杜阡陌发现那凌厉的外表下却也有一颗慈爱之心,而且这番说辞情理在,足见他的心胸与深谋远虑。作为一国之君,萧皇果然有他的过人之处。 杜阡陌一直对萧皇有偏见,此刻倒是生出一丝敬佩来,虽然他还没有想过该如何与两位公主相处,以及要不要做这个仿佛「喜从天降」的驸马…… 第八章 光明正大的约会 「什么?」安夏不由怔住,「萧皇居然会允许我与杜少傅约会?」 楚音若纠正她,「是父皇,别说漏了,给别人听见。」 「父皇……」安夏抿了抿唇,「居然会允许我和熙淳单独跟杜少傅约会?」 楚音若笑道:「约会这个词最好也别用,太现代了。」 现在每天下午安夏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到东宫里跟楚音若聊天,聊一些只有她们才听得懂的话。在这里她可以无所不谈,卸下所有的伪装,变回真正的自己。 安夏担忧地道:「这事太蹊跷了,我总觉得透着古怪……」 「有什么奇怪的,」楚音若语气轻松,「你啊,是不了解父皇的为人,他行事向来不受拘束。」 「再怎么样也是帝王,有那么开明吗?难道不怕女儿的名誉受损?」安夏百般不解。 「依我看,他确实是疼你,一心想帮你找个好驸马。」楚音想了想后道:「说来,闻遂的驸马家势不算太显赫,但婚后夫妻琴瑟和谐,颇得世人羡慕,或许萧皇也希望你能如此吧。」 安夏沉默着,有些恍惚,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一切。 就算萧皇格外开恩,给她出宫约会的自由,但她真能就此俘获杜阡陌的心吗?就算没有熙淳这个对手,她也未必能得到他的青睐。 楚音若猜到她的顾虑,问道:「怎么?没信心?」 「我以前……没谈过恋爱。」安夏低声回答。 「那有什么关系,」楚音若笑意更甚,「我到这里来之前也没谈过恋爱,不过这并不妨碍我顺利变成太子妃。」 「你跟太子有缘分,」安夏叹一口气,「杜阡陌可没这么好接近,直到现在我也不清楚他到底是什么个xìng……」 「唯心而已。」楚音若笑着,「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男女之间的相处,唯心而已。」 安夏苦着脸。道理她都明白,可是具体该怎么做,她真的不懂,每一次面对杜阡陌,她都紧张无措,越是想弄清他在想什么,就越是迷惑。他对她而言就像是傍晚的风,从指尖划过时有一点感觉,却什么也捕捉不到。 「娘娘,」双宁的声音自门外响起,「娘娘叫奴婢打听的事,奴婢已经打听到了。」 「进来吧。」 双宁推开门进来,又谨慎地将门关上。 楚音若看着她,「说吧。」 双宁道:「方才永泽王府的人通了消息,说明日熙淳公主会请杜少傅去王府赏花。」 安夏一楞,「什么?」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楚音若莞尔,「所以我叫双宁去打听了一番。」 安夏闻言十分感动,她真的很感激上天在她最无助的时候给了她这样的朋友,楚音若果然是她强大的靠山。 双宁又道:「明日熙淳公主不仅请了杜少傅,还请了杜少傅的母亲。」 杜夫人?呵,不得不承认,她的情敌脑子还挺灵光的,动作也挺快,萧皇才刚下旨,熙淳就抢在她前头占了先机。 楚音若提醒着,「熙淳果然不容小觑,有这样的对手,你可得当心了。」 安夏不以为意,「不就是赏花吗,我也可以请杜少傅跟他母亲去赏花。」 楚音若给她意见,「别人做过的事,再做就没意思了,你得棋高一着才行。」 她却坚持道:「不,还是赏花。」 「花都一样的,就算是宫里的花,也不见得比永泽王府的开得好。」楚音若一脸好奇,「但瞧你这胸有成竹的模样,倒像是有了好点子?」 安夏不答反问,「嫂嫂,能容我去尚服局一趟吗?」 「这跟赏花有关吗?」楚音若猜测着。 安夏拉着她的手道:「无论我从尚服局里拿走了什么,还请嫂嫂在皇后娘娘面前替我说情,别责罚我才好。」 楚音若笑着答应,「这倒不是问题,为了你的婚事,皇后娘娘也不敢说什么,不过我实在猜不出这跟赏花到底有什么关系?」 安夏卖个关子,并没有立刻回答。 她没有把握一定能赢,但她会竭尽全力让他多她看一眼,只要多一分青睐,多一分好感,她离他的心也就更近一步。假如男女之情真的是唯心而已,她也只能靠这样的笨法子一点一滴去争取他的心。 这距离相爱还很远,但无论如何,萧皇给了机会让他们相处,他们至少能了解彼此,这就够了。 杜夫人担忧地道:「皇上怎么颁了这般古怪的旨意?」 杜阡陌解释道:「此事牵涉两位公主还有永泽王的颜面,皇上只是想找个人帮他解决麻烦。」 她问:「烫手山芋扔到了你这里,你真能接得住吗?」 「接不住也得接,」他微微一笑,「反正已经如此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她蹙眉道:「今日去王府赏花,我也没来得及做一身象样的衣裳,真怕失了礼数。」 他安抚道:「咱们家家境本来就不显赫,王府那边应该不会介意。」 杜夫人叹了一口气,拿出匣中那对羊脂玉耳环郑重地戴上。 杜阡陌看着那对耳环,忽然想起那个送耳环的女孩在他家门前的石榴树下,笑盈盈地看着他,因阳光明亮,她的眼眸如水映日,波光流转。人人都说她张扬跋扈,但当时她一副丫鬟打扮,模样乖巧羞怯,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姑娘。 如果非要在她和熙淳公主之间做选择,他宁可选她,不为别的,单就她送耳环的这一片心意,便让他有些感动。 「说来这永泽王府也有些奇怪,」杜夫人有些不解,「就算熙淳公主真的喜欢你,但永泽王爷居然会亲自去向圣上请求赐婚,永泽王妃也不反对,这……就算你人品再出众也不太可能,那毕竟是眼高于顶的永泽王府啊……」 其实杜阡陌也十分费解,按理,面对婚姻大事,永泽王和王妃不会由着女儿任xìng,他们此番却像是跟着女儿一块任xìng。 「难道……」杜夫人压低声音,「他们已经知晓了你的身分?」 不会吧?他的身分一直是个秘密,他的父亲从没承认过他…… 此时,屋外传来奴婢桂香的声音 「夫人、公子,王府派来的马车已经在门外了。」 「咱们走吧,」杜夫人站起来,「到王府细听他们的口风,应该可以听出个端倪。」 杜阡陌颔首,扶着杜夫人出门,上了马车一路往永泽王府行去。 行人看到永泽王府的车辇纷纷让道,马车迅速穿过长街,没过多久他们来到永泽王府门前。 永泽王府门前早有仆婢守侯,令人出乎意料的是,熙淳竟亲自来迎接他们。 杜夫人一见到熙淳,不必猜测,光从那华丽衣饰看出对方身分,立刻携杜阡陌长跪施礼,「给公主请安」 「夫人免礼。」熙淳笑道:「杜少傅,快,快扶夫人起来吧。」 杜阡陌与杜夫人依旧行了礼方才起身。 熙淳笑盈盈地道:「少傅与夫人不必拘束,今日我父王与母妃并不在家,独我在花厅设宴招待两位。」熙淳想得周到,料定永泽王和王妃在场,此番见面必是不会自在,所以做了如此安排。 「两位这边请。」熙淳引着他们穿过游廊,此刻正值夏季群芳争艳之际,花园里奇花异草,芳香环绕,嫣红姹紫,蜂蝶热闹。 熙淳找了个话题,问道「也不知平素少傅与夫人都喜欢什么花?」 杜阡陌淡淡地答道:「也不拘什么花。」 她浅笑道:「我看少傅在学堂里常看一本古辞,其中有不少赞叹兰草的诗篇,本以为少傅独爱兰花。」 他道:「兰花高洁独立,自古文人皆爱,只是这个时节兰花已枯萎了。」 「也不见得。」熙淳神秘一笑,「夫人呢?可爱兰花?」 杜夫人应道:「自然是喜欢的,家里也种了好几盆,不过春天才开呢。」 说话间,已经到达花厅,不必熙淳吩咐,已有奴婢端上茶点。 熙淳不再卖关子,直接道:「今日我倒是想请两位赏一赏崎国的兰花。」 「崎国的兰花?」杜夫人一怔。 「这个时季,崎国亦有兰花?」杜阡陌亦觉得意外。 熙淳朗声道:「端上来吧」 几个家丁捧着偌大的花盆排成一排进来,只见盆中兰草亭立,花若绯颜,叶如飞翼,摇曳仙姿。 杜夫人看得呆了,杜阡陌也不由惊叹,「想不到这个时节仍有兰花……」 熙淳一脸得意地道:「这是我托母亲从崎国特意运来的。崎国有些高寒之地,暑天仍如初春,这兰花是我舅舅崎皇特意在那里栽种的,母亲央求了好久,崎皇舅舅才割爱送了这几盆,也算珍贵吧?」 杜夫人点头,「兰花本是花中极品,这几盆更是难能可贵了。」 「夫人高兴便好,」熙淳侧眸望着杜阡陌,「杜少傅觉得如何?」 杜阡陌答道:「微臣见识浅陋,还是头一次在这样的时季看到兰花。」 「这么说,杜少傅是喜欢了?」熙淳的双颊忽然添了一抹红润,「也不枉我费这一番张罗……」 若说全无感动,倒也是假的,他发现眼前这个女孩对他也有几分真心,不过有什么柔和的光晕在他记忆深处晃了一晃他又忆起了那日在石榴树下眼波流转的女孩。 同样是为他花了心思,为何他总是忆及另一人呢? 思忖中,他忽然听到有人来通传 「禀报公主,夏和公主驾到。」 夏和公主? 杜阡陌眸间一凝,才刚忆起她,她便来了?这是冥冥中上天的安排吗? 熙淳立刻变了脸色,「她来干什么?别让她进来!」 仆婢一脸不安,「这……公主,这不妥吧,奴婢拦也拦不住啊……」 话音未落,安夏大摇大摆地迈入花厅,笑盈盈地道:「夏浅春深蕙作花,一茎几蕊乱斜横。」 熙淳瞪着她,「你来干什么?」 安夏从容自如地道:「赏花啊,听闻这里有崎国刚运来的兰花,这个时节兰花实属罕见,本公主也来凑个热闹。」 熙淳怒道:「夏和,你是故意来捣乱的吧!圣上允许你这样做吗?你今日随意出宫,向皇后娘娘请旨了吗?」 安夏欣然道:「父皇说最近这段时日我可随意出宫,只要是来见杜少傅,父皇都允许。」 「今日是我请杜少傅到家里来做客。」熙淳恼怒道:「要见杜少傅,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今日还轮不到你!」 「反正见也见了,不如大家一块赏花,」安夏转身对杜阡陌道,「杜少傅以为如何?」 他施了一礼,「给夏和公主请安」她的突然到来,虽然让他心中一阵驿动,但还是立刻沉着了下来。 一旁的杜夫人见到安夏,全身都僵住了,安夏知道杜夫人定是认出了她。 杜阡陌轻声介绍,「母亲,这位是夏和公主。」 杜夫人颤声道:「给、给公主请安,恕民fù无礼,公主……好生面善。」 「夫人,我们见过的。」安夏微笑着,「那日我曾去府上拜访过。」 「那日真是公主?」杜夫人一阵恍惚,「民fù有眼无珠,那日怠慢了公主,还请公主恕罪!」 「是我顽劣,隐瞒了身分,怎能反而责怪夫人?」安夏将杜夫人搀扶起来,「要说原谅,我还想请夫人原谅我那日的唐突才是。」 「阡陌,你为何不告诉我?」杜夫人看向杜阡陌,眉间微蹙,「这样要紧的事,你也不提醒为母?」 杜阡陌一时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讷讷道,「孩儿……」 安夏连忙道:「是我不让他说的,那日我只是想去府上把那对玉送了,怕夫人得知我的身分,不肯收下礼物,所以才叮嘱少傅不要声张。」 杜夫人觉得这事蹊跷,但此刻也不便细问,只道:「公主有心了,多谢公主的厚礼。」 熙淳越听越吃惊,「怎么你们早已见过面?夏和,你去过杜少傅家里?」 安夏莞尔答道:「去过啊,早就去过了。」 熙淳只觉得百爪挠心,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方才的得意神色dàng然无存。 安夏无视她,依旧笑着,「对了,今日我来也是想请杜少傅与杜夫人赏花的。」 熙淳焦急地道:「赏什么花?你这就要把他们带回宫去吗?」 「不必啊,就在这里赏。」安夏浅笑道:「花我已经带来了。」 熙淳一脸不屑,「是什么稀罕的花?这个时节最珍贵的花,他们方才已经赏过了。」 安夏却转身道,「杜夫人,请看。」 小茹上前一步将手中的锦匣打开,摊开一幅绣品。那是一幅荷花映水图,由红银绿三色丝线绣成,光泽灵动,荷叶沾满银色的露珠,菡萏尖上延展出一抹亮红。 杜夫人不由瞠目,「这是……」 「夫人应该认得这幅绣品吧?」安夏看着绣品道:「这针法,天下大概也只有一人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 章 此了得。」 「这……」杜夫人微颤着,移步上前轻抚那荷瓣,良久之后眼中似有泪光,「这是我姊姊的绣品。」 「我曾经在尚服局看到杜少傅替这幅绣品拂尘,」安夏抬头看着杜阡陌,「所以求皇后娘娘允我把这带了出来,想赠予夫人,好歹也是故去亲人的念想。」 杜夫人说不出话,只站立着,泪如雨下。 杜阡陌亦沉默,与安夏静静对视。他腹中本有千般话语,但此刻却觉得什么都不必再说。有人的礼物是心意,有人的礼物是诚意,心意尚有感激之辞,诚意却令人感动无言,他觉得再说什么都是多余。 安夏趁机道:「明日轮到我做东,请杜少傅和夫人用膳,还请两位赏光才是。」 她不必看熙淳,便知熙淳此刻已经气极败坏,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这个时候她不能返让,这个世上有很多东西可以礼让,但有一些东西却不能。 她知道今日自己有些咄咄逼人,强取豪夺,然而她只能如此,事关终身的幸福,她只能自私。 次日中午,安夏在京中最有名的食味阁订了雅座招待杜阡陌母子。 食味阁的雅座位于二楼,隔着一墙绿树凭栏望去,正好可以看见隔壁的梨园。每天晌午到深夜,总有戏班子轮番在梨园唱曲,声音传到食味阁来,平添几分热闹。 今日也不知是哪家戏班唱的什么曲,不过杜夫人看见戏台上生旦粉墨登场,似乎很感兴趣,瞧了又瞧。 安夏一身普通人家的小姐打扮,仅带了小茹前来,完全没有公主的架子,只是寻常地与杜阡陌母子吃一顿饭。 相比昨日在永泽王府,杜阡陌似乎轻松自在了许多。 安夏轻唤了声,「夫人,也不知您喜欢吃什么,我就随意点了几道菜,有芋头鸭、酒焖鱼、醋拌鲜藕,还有一道葫芦瓜排骨汤,如何?」 「公主,这都是民fù平日里最喜欢的菜啊,」杜夫人不由吃惊,「可真巧了!」 安夏又道:「点心选了咸蛋黄流沙包。」 「这也是家母最爱吃的。」杜阡陌隐隐觉得不太对劲,「公主可是事先打听了什么?怎么会这般巧?」 「确实是向人打听过的。」安夏坦然承认。 「是家里的奴婢桂香说的?」杜夫人疑惑地道:「除了她,也没别的什么人知道民fù这口味了。」 「还真不是桂香,」安夏笑道:「瞧,那人来了。」 一阵脚步声传来,杜阡陌母子同时转头看向雅座门口,只见蓝玉堂的掌柜出现在眼前。 蓝掌柜躬着身子上前见礼道,「给公主请安」 杜夫人满脸吃惊,半晌说不出话来,杜阡陌却瞬间明白其中之意,眼神微动。 安夏道:「掌柜请起,过来一块儿用膳吧。」 蓝掌柜不安地道:「草民有眼不识荆山玉,之前公主几次到草民店里光顾,草民却糊涂得很,还请公主恕罪。」 她微笑道:「早说了,这不怪你,今儿请你来是一道用膳的,再这般拘礼,菜可要凉了。」 蓝掌柜终于起身,小心翼翼地挨着桌子坐下。 她故意道:「掌柜你推荐的菜色真是不错,方才说与杜夫人听,她可满意了。」 蓝掌柜低着头,始终不敢看杜氏母子一眼。 杜夫人僵坐良久之后,终于缓过神来,脸上浮现淡淡笑意,「有些日子没见了,听你店里的伙计说,你去进货了?」 安夏chā话道:「对啊,掌柜进了什么好货,快拿出来给咱们瞧瞧,我还想再挑几件首饰呢。」 「也没进什么……」蓝掌柜低声道:「只是去了北方,想寻一些羊脂玉。」 「哦,是了,上次那对羊脂玉被我买走了,听你店中的伙计说,你想再寻一对给杜夫人。」安夏问:「可是寻着了?」 听了这话,杜夫人的神情更是温柔起来,深深地看了蓝掌柜好几眼。 蓝掌柜叹了口气,「哪里这么容易寻得到呢……」 杜夫人连忙道:「没寻到也不妨事,反正公主已经把那对福瓜耳坠赐给我了。」 他一怔,「公主怎么……」 「那对耳坠夫人戴着更合适,我也是做个顺水人情。」安夏道:「掌柜若是这趟出门没有收获也不打紧。」 「这趟出门,货也进了一些,不过却是墨玉。」蓝掌柜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小的锦盒,奉到安夏面前,「草民想把这个献给公主。」 一旁的小茹上前替安夏将锦盒打开,却见其中伏着另一对福瓜耳坠,不过并非玲珑雪白,却似墨汗的颜色,深邃中带着一抹幽绿,乍看虽有些老陈,然而看久了却觉韵味悠长。 「这个……叫墨玉?」她倒是第一次见。 蓝掌柜介绍道:「对,其实跟羊脂玉也算同源,戴久了亦温润无比。虽然这颜色许多人觉得不如羊脂玉可爱,但前朝太后独爱此玉,引得诸多贵fù人争相收藏,所以也是价值不菲,公主在宫中应该听闻过吧?」 安夏急中生智,胡诌道:「对,似乎有些印象,我母妃好像也有一块这样的玉饰。」 「公主若转赠给婕妤娘娘,那真是草民之幸。」 安夏却没接受,只道:「其实这玉与杜夫人也挺相衬的,夫人,这也是蓝掌柜花了一番心思寻来的,您若喜欢,我也不必带回宫里了,送给您吧。」 杜夫人赶紧拒绝,「不不不,这是献给公主和娘娘的,民fù哪里敢贪心。」 「玉赠有缘人,」安夏笑看着她,「其实这玉本就是蓝掌柜为夫人您寻的,若您没看见就罢了,但今日正好在场,那便是有缘,夫人,不必推辞了。」 这话中藏有深意,杜夫人与蓝掌柜霎时领悟,四下一片鸦雀无声。 安夏为化解尴尬,开口道:「也不知隔壁的梨园可否点戏,杜少傅,不如咱们去点几出,等会儿一边用膳一边听。」 「好,臣随公主去。」这一刻,杜阡陌很懂她的心思。 安夏吩咐道:「小茹,搀我起来。」 其实她不过是希望留一点时间给杜夫人和蓝掌柜独处,她不知道杜阡陌是否知晓他母亲与蓝掌柜的过往,等一会儿她打算仔细问问。 所幸杜阡陌是无比聪明的人,一声招呼他即知该如何行事,此刻她不必再多言。 第九章 缘分注定心之所向 出了食味阁,要至梨园,得绕过一条不长不短的巷子,虽只有一墙之隔,却无门连通,有些麻烦,不过安夏很喜欢这样的麻烦,因为如此她就可以多跟杜阡陌说几句话了。 晌午,天朗气清,树影婆娑,一阵风过,裙摆飘起来,她觉得十分惬意,或许是因为他陪伴在侧的缘故。 安夏微笑问道:「杜少傅没有话要问我吗?」 杜阡陌道:「关于家母与蓝掌柜的事吗?」 她轻声道:「看来杜少傅早有所闻。」 「在下只知道家母与蓝掌柜从前是邻居。」 「杜少傅可有想过……」安夏斟酌一阵子才道:「杜夫人这些年实在孤苦,或许该给她找个伴儿?」 杜阡陌眉心微皱,并不回答。 母亲的心思他多少猜到了一些,可是他的身世如此复杂,假如母亲再嫁,继父必定会洞悉其中秘密,到时候恐怕会惹来天大的麻烦,母亲肯定深知这其中的利害,所以就算这些年寡居、就算她与蓝掌柜有再多的过往,所有的一切都只能往肚子里咽。 有时候母亲对他发脾气,他也很明白,那不过是隐忍太久的一种渲泄罢了,所以他处处退让,体谅一个寡居fù人的苦楚。 「凡事要讲缘分,」他严肃道:「家母若再嫁,我并不反对,可好歹得找个有缘分的人。」 「蓝掌柜与杜夫人就挺有缘的,」安夏笑道:「少时是邻居,年老了还能有来往,这不是有缘是什么?我听闻蓝掌柜也是鳏居。」 他不这么认同,「若真的有缘,他们两人早就在一起了,毕竟打小相识,比起旁人更有近水楼台的优势,可偏偏蹉跎到这把年纪还是两相分离,可见也未必有缘。」 安夏微怔,没料到他会如此回答。 若是这般解释,似乎也行得通,但这样的答案总让人有些不太甘心。 她道:「依我看,只是垩碍太多,杜夫人或许顾及名节,不敢把握当下的缘分。」 他固执己见,「所谓塞碍便是缘障,所以说到底,还是无缘。」 「杜少傅……」她狐疑地看着他,「莫非杜少傅并不赞成母亲再嫁,所以将此事看得如此悲观?」 他言辞中的排斥之意,她当然听得出来。 杜阡陌摇头,「在下是随缘之人,不会刻意拒绝什么,也不会主动筹谋什么,得之是幸,不得是命。」 「那么……杜少傅自己的婚姻大事难道也随遇而安?」她不由道出心中最关切的问题。 他浅笑道:「是随缘。」 什么随缘啊,不主动不争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这跟随便有何区别?说到底,其实还是用来逃避的借口,这是否说明,无论娶熙淳抑或是娶她,其实他都无所谓? 「我倒觉得若缘分摆在眼前,终归还得自己主动往前走一步,才能触得着。」她嘟着嘴道:「否则就像树上的果子,就算唾手可得,可连手都不伸的话,也摘不下来啊。」随缘,也要惜缘才对。 「公主说的也对,」杜阡陌话锋一转,「只是这树上的果子到底生得有多高,是伸手可得还是永远也构不着,谁也无法判定。有缘与无缘,有时仅仅差之毫厘,却谬以千里。」 好吧,她辞穷了,争不过他……杜阡陌真是诡辩之才,刀qiāng不入,滴水不漏,段位太高,她可绝非他的对手。 「两位是来听曲的吗?」走着走着便到了梨园门口,伙计见了他们,笑着上前打招呼。 安夏道:「我们是隔壁食味阁的客人,想点几首曲子一边吃饭一边听,银子好商量。」 「哦,食味阁的客人啊,」伙计道,「行,行,不知二位喜欢听什么戏?」 「夫人喜欢听什么戏?」安夏侧眸看着杜阡陌。 他答道:「不拘什么,有青衣唱段的都喜欢。」 「那就点几出青衣为主的戏。」安夏对伙计道:「拣戏班最拿手的唱就成。」 「这……」伙计满脸为难之色,「不瞒二位,今儿晌午是永庆班的场子,永庆班的头牌青衣嗓子忽然哑了,如今正在演热闹的武戏呢。」 杜阡陌蹙眉,「这么说,今儿晌午就没青衣的戏听了?」 「怕是暂时唱不了了,」伙计建议道:「两位还是点武戏吧,武戏也是永庆班的拿手绝活。」 「武戏要在台下看才有意思,」安夏失望地道:「我们在隔壁吃饭,就想听几出悦耳的戏曲,哪里看得了武生耍刀弄qiāng呢。」 「这……」伙计一脸窘迫,「恐怕对不住两位了。」 「咱们回去吧,」杜阡陌对安夏道:「也是不巧,这大概便是所谓的无缘。」 他或许只是一句无心之语,安夏却忍不住想跟他较较劲,「无缘?那也未必见得,今儿我偏偏就想听青衣唱戏。」 「姑娘这是为难我们……」伙计赔笑道:「青衣确实嗓子不舒服,在后台歇着呢。」 「小茹,」安夏转身吩咐道:「你叫车夫回家一趟,去母亲屋里取些前两日调制的糖膏来。」 小茹一楞,「现在?」 「对,现在,马上。」安夏道:「车夫快马加鞭,应该小半个时辰的功夫便可来回,将那糖膏赠予永庆班的青衣,她吃了或许嗓子立刻就好了。」 「立刻就能好?」伙计一脸不可思议,「姑娘一片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若不能立刻就好呢?」 「试试吧,」安夏看了一眼杜阡陌,「否则总说无缘,我偏想试试若努力一把,是否还会无缘。」 她话中有话,杜阡陌应该听得明了。没错,她在故意跟他作对呢,若她就此认输,从今以后他随随便便就可以用「无缘」两个字打发她,那么她和他的婚事呢?他连主动迈近一步都不肯,她该如何抓住他? 「如此多谢姑娘了,」伙计道:「若青衣的嗓子真能立刻就好了,一定拣最拿手的好好给您唱几出。」 「我先把银钱留下,」安夏笑道:「若唱不了,我再叫婢女把钱取回;若真能唱,也不必多跑这一趟。」 小二连连点头,「好,好。」 安夏转身对杜阡陌道:「咱们先回去吧。」 杜阡陌也不就此事再多言,依着她打道回食味阁。 到食味阁的时候,菜已经上齐了,杜夫人与蓝掌柜方才定是好好叙了一番旧,两人脸上隐约有泪痕,见到安夏与杜阡陌回来,连忙悄悄擦掉。 两人给安夏行了一遍礼,安夏说了一番客气话,大家才敢动筷子。 席间,杜夫人轻轻问杜阡陌,「方才怎么去了这么久?别累着了公主。」 杜阡陌答道:「梨园的青衣嗓子哑了,」「公主派人回宫给她取yào呢。」 杜夫人有些吃惊,「公主真是菩萨心肠,连戏班子里的人,公主都这般体恤。」 「倒不是全然出于善心,」安夏坦言道:「不过是希望她嗓子马上好起来,能给咱们唱曲而已。」 「宫里有什么灵yào,能立刻让这嗓子好?」一旁的蓝掌柜十分好奇。 安夏道:「前些天我母妃也是嗓子不舒服,特意调配了一些枇杷糖膏。」 「枇杷糖膏也是民间的常用之物,」蓝掌柜道:「不知宫里的方子有何不同之处,竟能如此神奇?公主说与草民听听,回头草民也去配一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 章 她想了想后道:「我记得有川贝母、枇杷叶、南沙参、茯苓、桔梗、五味子、苦杏仁、生姜、甘草和薄荷脑,辅料为蜂蜜、麦芽糖,一道调制了,嗓子不舒服的时候,一吃便好。」 这个方子是从前杜澈用过的,那时候杜澈在拍戏,也是忽然嗓子沙哑,找了香港一个老中医调了这个糖膏,结果一吃就见效。 安夏觉得现代医学到底比古代要昌明,或许会有用,不过凡事无绝对,假如治不好那青衣,杜阡陌又可以用「无缘」两个字来堵她。 她不过是在与自己打赌。 许久后,小苑来报,「公主,yào已经取来了,也给隔壁的梨园送去了。」 「好,那咱们就等着吧。」菜已经吃过一轮,大抵半饱了,安夏又点了一些蔬果、点心,另加茶水。 杜阡陌一直没说话,倒了清茶浅饮,垂眸闲坐,似乎也在等待着。 隔壁梨园的声音,这一刻对他们来说变得格外重要,已经不只是一出戏那么简单,所有的意味深长,所有的话中有话,都可以包涵其中。 静默中,忽然一声「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钻入耳际,杜阡陌猛然抬头。 没错,他没有听错,的确是从隔壁传来的,那声音虽然不够清亮,但好在意韵深长,若是刚刚治好的嗓子,已经很难得了。 「看来梨园的青衣已经被医好了,」蓝掌柜惊叹道:「公主所赐真是灵丹妙yào!」 安夏微微笑着,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碰巧罢了。」碰巧便是有缘了吧?这下杜阡陌无话可说了吧? 她以一己之力努力地向他证明,凡事只要往前迈一步,或许无缘也能变成有缘。佛说,缘分全靠修来,上一世所修,这一世所修,种种因果积累,终究成缘,若不修,缘便散了,这一世不散,下一世也会散,如此而已,他可懂得? 杜夫人喝了几盅酒,有些醉了。 回到家中后,杜阡陌叫桂香煮了醒酒汤,亲手端到她房中。 他看得出母亲今天特别高兴,虽然微醉,但眼里全是明亮的光彩,他已经好久没见过她这般模样了,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杜夫人忽然很慈祥地唤他,「陌儿,过来坐下,咱们娘儿俩说说贴心话吧。」 杜阡陌将醒酒汤递过去,微笑道:「好,孩儿听着呢。」 「你这个名字我向来不喜欢,阡陌,阡陌纵横,意思不好,取这样的名字,xìng子容易复杂。」杜夫人叹道:「可当初姊姊执意要叫这个,我也没办法。」 他道:「世道艰难,孩儿若xìng格单纯,恐怕会更加艰辛,复杂一些也许是好事。」 「你如今长大了,能够自立,我也安心了。」顿了顿,她道:「我今日有一件事想与你商量。」 「母亲可是想再嫁?」杜阡陌其实早猜到了几分。 杜夫人颔首,「你可同意?」 「母亲欢喜就好,孩儿没有异议。」 「你放心,蓝掌柜口风严实得紧,若是洞悉了什么,也不会出去乱说的。」她补充道:「他的为人也向来很妥当。」 杜阡陌轻声道:「母亲从小了解的人,孩儿自然放心。」 杜夫人又道:「况且将来你娶了公主,住到公主府去,我与他一块在蓝玉堂,平素不会上门打扰你,更不会给你添麻烦。」 他垂眸,「母亲这样说,孩儿倒有些难过,像是要生离死别一般。」 「我只是实话实话,」杜夫人叹口气,「咱们平民小户本来安生地过日子最好,偏偏公主看上了你。为母不能为你助益,至少不能给你添乱。」 杜阡陌沉思片刻后,缓缓道:「以后我会经常去探望母亲的。」 她问:「夏和公主与熙淳公主,你比较喜欢谁呢?可考虑好了?」 他反问:「母亲喜欢谁呢?」 杜夫人直言道:「我觉得夏和公主比较好,并非因为她是皇上亲生的正经公主,我才这样说。她的一举一动其实我都看在眼里,送羊脂玉的时候、赏花的时候,还有今天听曲的时候,我觉得她待你很真心。」 杜阡陌依旧那般沉静地笑着,并没有立刻接话。 「怎么,为母说得不对吗?」杜夫人疑惑,「你心里……不喜欢她?若真的不喜欢,也不能勉强。」 他忽然道,「孩儿明日便去礼部上任了。」 「哦,对,明日上任之前要去宫里谢恩吧?」杜夫人道:「见了皇上,他若问起你与两位公主相处的情形,你要如何回答?」 杜&陌沉着地道:「母亲放心,我自会回答。」 其实答案他早已想好,无关功利,唯心而已。他很感谢上苍在不违逆萧皇意愿的前提下,还能让他顺从自己的心意,这仿佛是世间最最难得的福气,要惜缘也要惜福。 杜阡陌换上朝服,在御书房门外等着觐见萧皇。方才他已去过礼部叩见了礼部尚书冯大人,熟识了众同僚,把一切都安置妥当,便按仪制入宫谢恩。 陈公公出来通传,「杜大人,皇上唤你进去呢。」 杜阡陌整理好衣摆,入得御书房中,长跪施礼。 「起来说话,」萧皇微笑地看着他,「果然还是朝服适合你,一穿上便显气度,之前那套御学堂少傅的衣着过于儒雅了。」 杜阡陌谦虚地道:「皇上这般夸赞微臣,微臣实在愧不敢当。」 萧皇问:「几日不见,你最近如何啊?」 杜阡陌知道萧皇这句话的意思,既然开门已见山,他也不打算再兜子,「微臣在宫外已与两位公主都见过面了。」 「朕听说了,一个邀你赏花,一个请你吃饭。」萧皇笑道:「你觉得是赏花好还是吃饭好呢?」 杜阡陌顿了顿,并没有马上回答。 「怎么,还没想好?」萧皇摆摆手,「也罢,朕不着急,你可以与她们慢慢相处。」 他却道:「臣已经想明白了。」 「哦?」萧皇立刻直起身子,饶富兴致,「说与朕听听。」 「臣觉得自己与夏和公主更为投缘。」他终于道出答案。 仿佛猜到他会如此回答,萧皇问,「为何呢?因为她是朕亲生的公主?」 他答道:「微臣的母亲觉得夏和公主更真挚可爱。」 「因为你的母亲?」萧皇半眯起眸子,警惕地打量他,「所以是令堂代你做决定吗?」 他摇头,「微臣赞同母亲的说法。」 萧皇复问:「难道熙淳就不真挚、不可爱?」 「熙淳公主也是极好的,」他轻声道:「不过微臣觉得与夏和公主更处得来。」 萧皇似要追问到底,「何以见得?」关系到女儿的终身大事,身为父亲,哪怕是素来沉着的帝王,也一样着急。 他坦然回答,「臣与夏和公主在一起的时候,从没想过熙淳公主,可是与熙淳公主在一起的时候,却有时会想起夏和公主……」他没有说谎,的确,他的脑海中时常浮现在石榴树下对他微笑的女孩子,假如这就是心动……他承认,他有一点点动心。 她说,有缘与无缘只是一线之隔,她叫他迈近一步,试着去摘树上的果子,或许她是对的。看着她为他做出的努力,他确实是感动了,所以他愿意尝试。 「你这个答案,朕很满意。」萧皇终于笑了,「会想起一个人,就算对她还没有十分的喜欢,至少心里也烙了她的影子。」 是么?无论如何,她是他生平第一个会不经意想起的女子,也算难能可贵了。 萧皇自信地道:「日后慢慢相处,朕相信朕的公主会让你此生刻骨铭心。」 「只是……」杜阡陌迟疑地道:「永泽王那边该如何答复?微臣今后不便再与熙淳公主见面了。」 萧皇道:「永泽王那边,朕去替你回答。」 「微臣担心皇上顾及兄弟之情,不好回复……」 「那也没法子啊,」萧皇笑道:「为了自家的女儿,也顾不上别人家的女儿了。」 杜阡陌发现萧皇xìng子倒是爽快,朝中皆传萧皇yīn鹜,其实为人君者,定然心思深沉,偶尔露出直率的一面,却显得可爱。 「皇上,」陈公公自门外进来,禀报道:「礼部的余侍郎来了。」 「哦,让他进来吧,」萧皇对杜阡陌道:「你也正好见见日后的同僚。」 杜阡陌知道余侍郎是与他同时选任上礼部的,不过比他提前了两日任职。今日余侍郎前去与崎国使节会面,并不在礼部衙门里,所以方才他还没能见到对方。 说话间,余子谦已经被陈公公领了进来,他也是极为端正清秀的一名青年才俊,与杜阡陌年纪相仿。 余子谦叩首道:「微臣给皇上请安」 「平身,」萧皇道:「余爱卿,来,见过杜侍郎。」 杜阡陌发现萧皇称呼他与称呼余子谦并不相同,仿佛对余子谦更加亲昵些。其实这恰巧相反,毕竟考虑到杜阡陌与公主们的关系,这称呼上倒显得萧皇不偏不倚。 余子谦立刻拱手道:「原来是杜大人,在下余子谦。」 「久闻余大人远名,在下杜阡陌。」杜阡陌浅笑回应。 萧皇问道:「余爱卿今日去见崎国使节,如何?」 他道:「微臣正要向皇上禀报此事,微臣去了崎国驿馆,不止见到崎国使节,还得知了一个消息,不日,崎国会派重要人物前往京城来。」 萧皇挑眉,「谁?」 「崎国皇子拓跋修云。」 此言一出,萧皇不由一惊,杜阡陌也十分诧异。 「拓跋修云?」萧皇皱着眉头,「他怎么会来?怎么崎国那边没半点风声便派了皇子前来?」 「使节说他之前已经向皇后娘娘呈禀过了。」 「皇后?」萧皇不解,「怎么会?皇后并没有告诉朕此事啊。」 余子谦道:「使节说皇后娘娘应该向皇上转达过了,是在永泽王的寿宴上……皇上不记得了?」 萧皇凝眸,半晌之后恍然大悟,「你是说……拓跋修云要向夏和求亲之事?」 「对,如今修云皇子要亲自前来了。」 求亲?向夏和公主吗?杜阡陌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整个人霎时怔住,有种难以言喻的心情,说不清,道不明,就像少时高高兴兴地去看花灯,却临时有人告诉他灯会取消了一般,空dàngdàng的,非常失落。 他非贪慕荣华之人,并不是非当这个驸马不可,也并非十分喜爱夏和公主,可为何这一刻却有些想不开? 呵,他终究还是凡人,是凡人都有贪念,他也不能幸免。 或许是因为她太明媚可爱,让他产生了这一丝贪念,兴起与她执手到老的念头,看来是他高兴得太早了。 他的运气向来不太好,还奇怪上苍怎么忽然如此垂青,赐给他这天大的幸事,原来不过是一场戏弄而已。 第十章 青梅竹马的出现 杜阡陌已经到礼部上任十多日了,这段日子安夏没有再见过他,他似乎十分忙碌,熙淳几次约见他,他都婉拒了,但奇怪的是,他也没有来见她。 他做了怎样的选择,着实让人猜不透,那日萧皇召他御书房面见,想必是想了解一番他的心思,然而萧皇没有把他的决定告诉安夏,这让她更加迷惑。 晌午下了学,安夏与小茹一道沿着林荫花径前往宋婕妤宫中。自从御学堂中再也见不到杜阡陌的身影,安夏每日上课都有些心不在焉。 以往就算他在隔壁授课,她远远听见他的声音也会暗中高兴,如今多日未见,她心里仿佛少了支柱一般,整天懒懒的,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 她忍不住问:「小茹,昨日送到杜府的礼物可是真的送去了?」 小茹不禁笑道:「公主都问了多少次了,放心,的确已经送妥了。」 她又问:「杜侍郎真不在家?」 「杜侍郎刚到礼部上任,想来事情忙,当时天色已晚,他却还没有回府。」小茹道:「只有杜夫人和一个奴婢在家。」 「杜夫人可说了些什么?」 小茹据实回答,「也没说什么,只是感谢公主的恩赐。」 「熙淳可也有送东西过去?」 小茹点头,「自然也是送了的。」 「依你看,杜夫人更喜欢谁送的东西呢?」 「公主,奴婢哪里会知晓,」小茹无奈地叹一口气,「这可为难奴婢了。」 好吧,她不再问了,反正问了也是白问。没有答案的日子只剩无尽等待与煎熬,甚是折磨人。 安夏无意中抬眸,见一间小木屋置于某株参天大树之上,忙问:「小茹,你看,那是什么?」 「哦,那个啊,」小茹笑着回答,「公主不记得了?那是您从前悄悄盖的树屋,听说您小时候可喜欢爬树了,为此还经常受到皇后娘娘责罚。」 安夏瞪大眼,「是么?我小时候这般顽皮?」夏和公主会骑马,爬树自然不在话下,与夏和相比,她觉得自己真的太文静了。 她一时间玩心大发,脱下丝履递到小茹手中,「小茹,帮我提着鞋。」 「公主……」小茹吃了一惊,「怎么,您打算爬树?」 她笑道:「好久没爬了,活动活动筋骨。」 小茹焦急地道:「公主,不可啊!皇后娘娘知道后又要责骂公主了,且若像上次从马上摔下来……」 安夏看了小茹一眼,小茹立刻闭嘴,而后道:「奴婢该死,说了晦气话,可是公主,奴婢担心您的安危……」 「你看,树干上一道道的凹槽是专门踏脚用的,跟楼梯似的,哪里摔得下来。」安夏自信地道:「放心,我会扶稳的。」 她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 章 两日郁闷得很,或许爬爬树可以缓解心情。科学家不是说,运动能产生脑内啡还是多巴胺什么的,能让人快乐吗? 当下也不容小茹再劝阻,她抱住树干,迅速地往上爬去。 过去她曾在健身乐部练习过一段时间的攀岩,因为攀岩是杜澈喜欢的运动,有一次,她看着杜澈身手矫健地攀到最高处,仰慕得不得了,心想总要跟他有一项共通的爱好,于是也练了练。 爬树跟攀岩相比,并不算难,只不过长长的裙子有些碍事,再加上这树上的凹槽已经许久没有打理,踩上去有些滑,她又赤着脚,所以觉得不太方便。 忽然,她好像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毛茸茸的,不由吓了一跳,「啊」是虫子吗? 还没来得及想,她一个踉跄,整个人从树上摔下来。 小茹大叫一声,「公主!」 安夏眼前全是晃dàng的树影以及从树影中透下来的阳光,她感到整个世界似乎都跟着她一起坠落了,风从她的身边吹过,吹起她的裙摆,她觉得自己像一朵轻飘飘的蒲公英,然而她并没有落地,一副结实的臂膀接住了她,稳稳地将她揽在怀中。 她定晴一瞧,看到了一张略微黝黑的脸以及陌生的笑容。 那人对她说:「又爬树了?」 明明记忆中并没有这张面庞,但那人对她说话的语气却让她感到十分熟悉。 安夏本能地挣脱了他的怀抱,小茹连忙上前搀扶她,她惊魂未定地退到一旁,慌忙穿上丝履。 那人又对她道:「夏和,许久未见,你依然如初。」 他知道她是谁,却不尊称她为公主,直唤她的名字……他到底是什么人? 安夏打量着对方,眼前的男子一身异国的服饰,年轻又高大,与杜阡陌的儒雅相比,显得粗犷而野xìng。 「怎么,不认识我了?」那人依旧笑着,微微叹气道:「也对,隔了这么多年,我们都长大了。」 安夏沉默着,努力猜测对方的身分,生怕一句话回答得不妥当,引来麻烦。 他道:「听说你上次病了一场,许多事不记得,可好些了?」 他知道得还挺多,所以也是皇亲国戚吗?安夏瞅了瞅小茹,希望小茹能暗示她答案,然而小茹也是一脸茫然。 忽然有人从远处走来,盈盈地笑道:「殿下」 安夏回眸,只见楚音若穿着一身盛装款款而来,行至那男子面前,微微施了个礼,并道:「原来殿下在此,父皇已经设了宴,请殿下共进午膳呢。」 那男子还礼道:「有劳太子妃了。」 「殿下与公主已经见过了?」楚音若目光一转,看到安夏时,笑容变得意味深长。 他轻声道:「见过了,只是公主似乎不认得我了。」 楚音若安慰道:「公主病了一场,记xìng不如从前,否则凭着少时的情谊,哪会忘呢。」 少时的情谊?安夏眉间紧蹙,寻思着。 楚音若轻声提醒道:「公主,这位是崎国皇子拓跋修云。」 拓跋修云?是那个与夏和青梅竹马,立志要迎娶她的拓跋修云? 天啊,怪不得刚才这男子的语气如此暧昧,看她的眼神也那般炽烈……所以他真的是她的初恋? 安夏霎时僵住,思绪散乱了一地,无从收拾。 「拓跋修云真的是来提亲的?」安夏唇间曝嚅着,这个问题已经问了好几遍。 楚音若答道:「听说是的。」 「他真的……是我的初恋?」安夏瞪着她。 她笑道:「这个我哪里会知道,要问你自己啊。」 安夏侧眸看了看小茹,小茹连忙摆手道:「奴婢仅侍候公主两年,对过去的事也不晓得,而打小服侍公主的尹嬷嬷已经特准出宫还乡了,怕是要问她才行。」 所以从前的夏和公主到底爱谁?是杜阡陌还是拓跋修云?或者两个她都爱?这么花心…… 安夏叹一口气,侧靠在东宫的软榻上,方才惊魂未定,现在又满腹疑虑,一颗心像是笨满了东西,胸口堵得透不过气来。 楚音若道:「来,我的公主,先喝一碗冰糖莲子羹吧,别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 安夏问:「拓跋修云此刻在父皇宫里用午膳?」 楚音若摇头,「午宴摆在华延殿,礼部两位侍郎也一并作陪呢。」 「礼部?」安夏一怔,「哪两位侍郎?」 「新上任的余子谦余侍郎,还有……」楚音若莞尔道:「你猜呢?」 「杜侍郎也在?」安夏又是一阵心烦意乱,「父皇明知拓跋修云前来的目的,为何不让杜侍郎回避一下?」 「其实我也不明白皇上如此安排的用意,有一件事我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你……」 安夏凝眸,「什么?」 「杜大人到礼部上任那日,曾至御书房觐见过皇上。」 「我知道,按礼仪确实该如此,」安夏不解地问:「怎么了?」 「这是事后陈公公悄悄告诉太子的,」楚音若顿了顿,「当时杜大人在你和熙淳公主之间似乎已经做了决定。」 「做了决定?」安夏立刻直起身子,「怎样的决定?」 楚音若笑道:「说是不想再跟熙淳公主见面了。」 安夏呆了一呆,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不再与别的女子见面,岂不就意味着他选了她? 楚音若看到她滞顿的神情,打趣道:「高兴得傻了?」 安夏又惊又喜,「可他……为什么不来告诉我呢?」 这些日子他对她避而不见,假如真的选择了她,这样的态度着实奇怪。 楚音若沉声道「因为他听说了拓跋修云的事。」 「什么?」安夏一惊。 「此事哪里瞒得住呢,」楚音若以手支着下巴,「杜大人在礼部任职,负责接待外国使节,拓跋修云此行便是他与余侍郎一并专程陪同,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安夏一时间不知所措,陷入沉默,许久之后,她方问道:「午宴已经散了吗?」 楚音若推测着,「应该还没散吧。」 「正好我有些饿了。」安夏倏忽站起来,「嫂嫂,陪我去一趟华延殿。」 顷刻间,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仿佛是上天在她仿徨无助时给她的惠赠,猛地一下全身来了精神,大概人都是如此吧,在坠入崖悬的一刻忽然有了自救的意识,这是一种生存的本能。 杜阡陌暗自看着拓跋修云,算起来,拓跋修云是他的堂兄吧? 他的父亲是崎皇的弟弟,当年私游萧国时,与他的母亲偶遇,也许是前世的缘分,两人一见钟情,也曾有过一段宁静美好的时光,然而终究因为身分悬殊,父亲返回崎国以后,再也没有与母亲见面。 再深的缘分,假如没有好的结果,也只能说是孽缘,而母亲生下了他,他便是这段孽缘里的苦果。 同为皇子,拓跋修云此刻高高在上,而他却卑微地坐在角落里,隐藏着自己的身世,好像永远见不得阳光。 其实有很多事情他不太明白,比如母亲为何要执意入宫?比如当年母亲为何会陷害宋婕妤?假如这一切皆是崎国指使,难道母亲与父亲还有联系吗?若非为了父亲,她又何必这样做? 就算此生自己崎国皇子的身分永远得不到承认,至少当年的秘密必须弄清楚。 酒过三巡,萧皇笑着问拓跋修云:「殿下此次亲赴我萧国,不知所为何事?」 「小王以为我朝使节已经对陛下说得很清楚了。」拓跋修云亦笑着回答。 萧皇揉了揉太阳穴,「这阵子朕事务繁多,或许贵国使节说过,但朕不太记得了。」 拓跋修云道:「当年小王暂居贵国宫中时,曾与夏和公主十分要好,小王心仪公主,立志要娶这样的女子为妻,可惜当时小王不才,未得父皇青睐,归国之途未卜,只好将爱慕之心隐藏起来,可如今父皇已经颁旨封小王为太子,小王便连夜前来,希望陛下能看在小王一片真诚的分上,将公主恩赐于我。」 萧皇盯着他,「殿下当时暂居我萧宫时,还很年少,不过是与夏和有些青梅竹马之谊罢了,也算不得男女之爱,殿下可曾想清楚了?」 他一脸认真,「陛下,小王自然是想得极明白,返回崎都之后,这几年来父皇也曾赐我美女无数,但小王只对夏和公主念念不忘,虽然小王当年离开贵国时年仅十七,心意却早已确定,况且民间十五、六岁娶妻生子的不在少数。」 萧皇看了杜阡陌一眼,方对拓跋修云道:「或许你心意已定,可是夏和当年比你还年少,如今她的心思未必可知。」 杜阡陌知道这话其实是说给他听的,自从那日得知崎国皇子是为了求亲而来,他便对夏和公主避而不见,萧皇肯定是明白的,却没有过问他一句,应该是要他自己做决断。 萧皇在公主们的婚事上似乎一向很放任,闻遂公主嫁得很好,也是因为全凭她自己的心意,也许萧皇希望夏和像她的长姊一般,自在欢喜,落得安然。 忽然,陈公公来报,「启禀皇上,熙淳公主候在殿外,说是想与修云皇子一见。」 「熙淳?」萧皇一怔,「她怎么来了?」 陈公公提醒道:「熙淳公主与修云皇子也是一道长大的,皇上忘了?他们还是表兄妹呢。」 「哦,对,对,」萧皇道:「叫她进来吧。」 杜阡陌发现自己方才有过与萧皇同样的疑问,为何是熙淳?要来也该是夏和才是…… 他的心头总在不经意间闪过她的名字,是因心之所向,所以念念不忘? 熙淳踱进殿来,施礼道,「给皇上请安」 「来,见过你修云表哥,」萧皇道:「你们俩多年未谋面,恐怕是不认得了吧?」 「怎么会呢,」熙淳笑盈盈地道:「修云表哥虽然变得高大了,但依稀还是少时的模样。」 拓跋修云客气地道:「熙淳表妹也是一点没有变,依旧如少时那般美丽。」 她却忽然问:「我与夏和相比,谁更美丽?」 众人不由一怔,没料到她居然如此直接。 熙淳再度道出惊人之语,「修云表哥,你不是已经见过夏和了吗?」 杜阡陌发现自己端起酒杯的手倏忽凝滞了片刻。 萧皇诧异地道:「哦,与夏和已经见过了?何时的事?」 「听闻方才在御花园中,表哥已经与夏和碰过面了,」熙淳不怀好意地笑道:「而且两人还颇为亲昵呢。」 杜阡陌感到有什么微刺了一下他的心尖,仿佛蜂蛰,虽然并无大碍,终究不太舒坦。 拓跋修云解释着,「夏和险些从树上摔下来,小王正好路过,扶了她一下。」 「那丫头又爬树了?」萧皇蹙眉,「老毛病不改!」 熙淳话中有话,「夏和已经好久没爬树了,不知怎么今天这么好兴致,或许是因为听说少时玩伴归来,心中欢喜,毕竟她小时候常跟表哥一块在树屋玩耍。」 拓跋修云微微笑了,神色极其温柔,好像想起了一些少时回忆。 杜阡陌侧过眸去,看着长风吹起窗边的竹帘,发出轻微的响声。别人一家子闲话家常其实与他并无关系,今日他只是来做陪的,可为什么这一字一句落在心里,却总是勾起他心中的涟漪。 熙淳忽然唤他,「杜侍郎,几日不见,杜侍郎可好?」 杜阡陌答道:「有劳公主牵挂,微臣一切如常。」 「其实我今天也是来见杜侍郎的,」她颊上飞过一抹嫣红,「几日不见,甚是想念……」 恍惚中,杜阡陌赫然明了。熙淳公主这是故意的吧,故意当众道出夏和与拓跋修云的事,其实是说给他听的。 拓跋修云好奇地问:「熙淳表妹与杜大人也相熟?」 她含羞答道:「不瞒表哥,这是我未过门的夫婿。」 此语一出,四下皆错愕,虽然杜阡陌与两位公主的事宫里都知道,但熙淳抢先宣布他是她的未婚夫,着实出乎众人意料。 杜阡陌想解释一二,然而一时间也解释不了这其中的曲折,何况这还涉及到夏和…… 他看看萧皇,却见萧皇眉心若蹙,似是对熙淳的冒失之举甚是不快,但萧皇也没有多说什么,不知心中是如何盘算的。 「熙淳表妹已经订亲了?」拓跋修云惊喜地道:「恭喜啊,表哥一定送上大礼!」 此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谁说他们已经订亲了?」 众人不约而同扭头望去,只见安夏冷着一张脸缓缓迈入殿来。 她朗声道:「熙淳还没订亲,不过是她一厢情愿,单恋杜大人罢了。」 「你……」熙淳又羞又恼,「你怎么一来就胡说八道!」 「我有说错吗?只许你在此造次,不许我纠正?」安夏睨了她一眼。 熙淳连忙撒娇道:「皇上,夏和又欺负我!」 「夏和怎么也来了?」萧皇倒是看好戏一般,一脸兴致。 「儿臣饿了,听说这里有午宴遂来了。」安夏微笑道:「父皇,给儿臣添双筷子吧。」 「只是来吃饭的吗?」萧皇意味深长地道:「要吃饭还不容易?要为了别的,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安夏问:「儿臣听闻这几日礼部两位侍郎会陪着修云皇子逛一逛我们萧都?」 萧皇点头,「确实是有此安排,明日是到灵泉寺上香祈福。」 「儿臣也想去。」 「怎么……」萧皇有些不解,「你怎么也要去凑热闹?」 安夏笑道:「儿臣与修云皇子许久未见了,想叙叙旧。」 杜阡陌微微垂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 章 听到了最不愿意听到的两个字。本来她突然出现,澄清了他与熙淳的关系,令他一阵惊喜,但「叙旧」两个字又让他的心沉了下来。 熙淳见状,立刻道:「我也去!皇上,明日侄女也想去!」 一旁的拓跋修云有些疑惑,没看懂这两个女孩子的针锋相对是为了什么,不过他有一种直觉,这应该不是为了他,他知道明日夏和想去灵泉寺,并非想与他叙旧那般简单。 他按捺住xìng子,什么也不表露,打算慢慢去了解答案,只是没来由的,他预感到这一切与眼前这个叫做杜阡陌的礼部侍郎有关。 第十一章 设局陷害清白不保 早上巳时,一辆马车停在驿馆门口,说是前来接拓跋修云前往灵泉寺的,然而他却发现这是永泽王府的马车。 车帘掀开,只见熙淳坐在里边,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表哥早,今日到灵泉寺上香,我与表哥一道去,表哥不会觉得奇怪吧?」 拓跋修云不动声色地上了车,待坐稳之后方答道:「的确有些奇怪,怎么来的不是礼部的人?」 熙淳道:「礼部的人已经前往灵泉寺了,我叫他们不必来。」 「妹妹可是有话要与我讲?」拓跋修云大概猜到了她的心思。 「表哥真是聪明,」熙淳点头,「我也不兜圈子,实话说了吧,今日的确有一桩要事得私下对表哥讲。」 他问:「与夏和有关?」 她浅笑道:「正是,看来表哥也察觉出了什么。」 「昨日宫宴之上,你与夏和针锋相对。」他望着她,「看来这些年你们两个处得不太好。」 「表哥怎么不问问为何我与她关系不好?」 「你们女孩子的心思甚是古怪,我哪里猜得到。」他微笑中带点无奈。 「女子最要紧的事无非是那几样,」熙淳提示着,「如今我与夏和都到了该婚配的年纪,表哥还猜不出来吗?」 拓跋修云挑眉,「总不至于是喜欢上同一个男子吧?」 她回答,「没错,差不多。」 拓跋修云脸色一阵煞白,但很快就镇定下来,依旧笑道:「怎么可能,怕是妹妹误会了吧?」 「误会?」熙淳咬了咬唇,「我已求皇上赐婚,她却横chā一脚,你说这是误会吗?」 他没因她的话乱了心思,沉着地问:「你们脾气向来不和,会不会是夏和故意捣乱?」 「表哥以为夏和这些年还对你念念不忘?」熙淳讽刺着,「她这个人朝三暮四,早已把你忘到九霄云外。」 他连忙反驳,「这不可能,当年我临走时,我们说好的……」 「都多少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她才多大?」熙淳瞥他一眼,「况且她前几个月从马上摔下来,像变了个人似的,哪里还记得这些前尘往事。」 「她记得我,」拓跋修云强调道:「昨日在御花园中碰面,她从树上摔下来,那模样、那感觉,跟当年半点不差……」 「那你可知道她这两年天天围着杜侍郎转?」她语气忿忿,「每日在御学堂悄悄画杜侍郎的画像,故意提些古怪的问题引得杜侍郎注目,课后缠着杜侍郎问东问西,这些我可是真真切切地看在眼里!」 他皱着眉道:「杜侍郎?是礼部的杜大人?」 「对啊,」熙淳哼道:「你当她今日为何要去灵泉寺?真的是为了跟你叙旧?其实是看到杜侍郎去了,她就想跟去。」 拓跋修云坚持地道:「夏和不会这样待我的,她说是来叙旧,就一定是叙旧。」 「为了跟我争杜侍郎,她那天还打我,整个宫中都传得沸沸扬扬,表哥你去打听打听,就知道我所言非虚!」熙淳故意说得难听,「皇上还特许她出宫与杜侍郎幽会,也太宠她了,连皇后娘娘都有怨言了。」 他沉着脸道:「无论如何,今日见了夏和再说,我要听她亲口说。」 她道:「表哥你可得把她看牢了,说白了吧,我这趟也是为了杜侍郎去的,不如你我协力将他们两个拆散了,省得日后麻烦。」 「拆散?」拓跋修云凝眸,「熙淳,你打算如何?」 熙淳颇为得意地笑道:「表哥,我已在灵泉寺安排好了一切,你只须依我的法子行事便可。」 拓跋修云眼中闪过一丝异光,似犹豫,似赞同,迷离不定。 他腹中的盘算,熙淳捉摸不透,但她知道至少他们现在在同一条船上,他没有再说话就是个好现象。 灵泉寺,又名「苔寺」,因满地生了青苔,如地毯般厚厚一层,晴天时,阳光洒在其上,闪耀着奇幻光泽;雨天时,青苔湿润鲜嫩,别有氤氲之色。夏季,碎花落在其上,闲情点点;秋季,枫叶层层而覆,色彩斑斓。 青苔成了灵泉寺的标识,善男信女前来上香,一则为了祈福,二则也是为了观赏这番美景,不过香客多了,寺内住持怕青苔被贱踏,于是立下规矩,入寺前要在山门外抄写一遍心经,如此阻断了人流,也让人能静下心来,预备礼佛。 今日安夏等一行人微服出巡,做平民打扮,并不声张身分,希望能与普通百姓一样入寺参拜,也不扰了这灵泉寺的幽静。 住持早已得到宫中通传,知晓他们的身分,特许两位公主与修云皇子不必抄写心经,由礼部官员代劳即可,于是杜阡陌与余子谦止步于山门前,在长长的石桌旁坐下,就着寺院所给的笔墨开始书写佛经。 熙淳忽然道:「我在这里陪杜大人他们吧,表哥,你与夏和先上去。」 安夏一怔,没料到她会如此提议。 「夏和,你不是说要与表哥叙旧吗?」熙淳又笑道:「等会儿礼完佛,你们可以先叙叙旧。」 这话也有道理,安夏的确想找个时间单独与拓跋修云聊一聊,不过她总觉得熙淳今天透着些古怪,那笑容中似乎有一种诡异感。 她悄悄望了望杜阡陌,只见他正提起笔来,不过似乎有刹那恍神,沾了的墨汁险些滴在纸上。 得知拓跋修云要向她提亲的事,杜阡陌的心中是否有些介意?他会吃醋吗?还是他根本不在乎? 安夏实在猜不透他的心思,他也什么都不肯对她讲……不,他对任何人都不会讲,就算萧皇逼问他,他大概也是这副沉默的样子。 这样的男人如同铜墙铁壁,她要如何爱他?要如何让他爱上自己?安夏突然有些迷茫。 拓跋修云道:「夏和,我们先上去吧。」 安夏没有拒绝,转身随着拓跋修云步上了长长的云阶。佛殿就建在云阶之上,四周环山,寺庙的钟声在山间回响,更显此处空旷清幽。 安夏入得大雄宝殿,在佛前跪拜之后,燃香念诵了一段祈祷文,并做了回向,而拓跋修云却只站立着上三炷香而已。 一旁的住持知道他是贵客,所以并无多言。 礼毕后,两人步出殿外,望着飘过山顶的流云,驻足片刻。 「我们崎国有自己的神,平素鲜少有人信佛。」拓跋修云轻声道:「希望佛祖不要怪罪我不虔诚。」 原来他不信佛?那他为何还要礼部安排他前来上香?安夏觉得奇怪,「佛有万相,你怎知贵国之神非佛祖所化?」她笑了笑,「其实无论信神信佛,心中向善便好。」 他问:「你方才许了什么愿?」 「并没有特别许什么愿,不过是日常祝祷,回向众生而已。」其实她从前并不懂得这些,还是来到萧国以后,接触到佛学,念了几本经文了解一二后,才颇有心得,仪轨则是现学的,在人前装装样子,显示萧国公主的仪态万千。 拓跋修云笑道:「我还以为你会求佛祖保佑你的婚事呢。」 「要求婚事该去月老庙,」安夏失笑,「佛祖不管这些凡尘俗事。」 他好奇地问:「那么佛祖管什么呢?」 安夏认真地道:「超度苦厄,助人脱离轮回,死后去往极乐。」 「极乐世界是什么模样?」拓跋修云疑惑。 「从是西方,过十万亿佛土,有世界名曰极乐。彼佛国土,常作天乐,黄金为地,昼夜六时,天雨曼陀罗华。其土众生,常以清旦,各以衣碱盛众妙华,供养他方十万亿佛。即以食时,还到本国,饭食经行。」安夏照着《阿弥陀经》里的解释讲述。 「夏和想去极乐世界吗?」 她想了想才道:「少了人世间的爱恨情仇,四处皆是微妙香洁之景,听来倒也安详。」 说话的瞬间,她想到了杜阡陌,想到了对他的追求而不可得,想到她为了他辗转反侧……若是没了这一切,倒是清净了。 「夏和,我发现你真的变了,」拓跋修云凝眸看她,「从前你可不会这样说。」 安夏一怔,「以前我是怎么说的?这么多年了,我也忘了。」 他眯起眼睛,「过去你并不信佛。」 「哦?」安夏心虚地笑道,「那时太过年少无知。」 他轻声道:「那时你说若有前世,你一定是阿修罗化成的,因为你身上有太多戾气,且你也不指望死后去什么极乐,只盼能快意人生。」 「看来我的真是年纪大了,」安夏浅笑着,「渐渐褪去了叛逆,变得温和。」 拓跋修云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脸上仔细地观察着,似乎察觉了什么异样,却又无法确定。他忽然指着后山处道:「夏和,随我到那片林子里去看看吧。」 「去那?」安夏不解,「为何?」 他道:「你忘了那里有一片摩崖石刻,我们小时候看过的,我忽然很想再去看看。」 原来他叫礼部安排灵泉寺之行是为了那片摩崖石刻,或者说,是为了纪念他少年时的感情。 说真的,安夏倏忽被他的痴心打动了。他可知晓从前的夏和已经被眼前的她替代了?她就像九尾狐吞噬苏妲己的灵魂一般,成为了夏和。 想到这里,她有些愧疚……若非她李代桃僵,说不定眼前倒是姻缘美满的一对,所以她不忍拒绝他的请求。 与此同时,寺庙门口的众人仍旧在抄写《心经》。 《心经》并不长,杜阡陌很快就抄写完了,不过他要抄两份,另一份算是替夏和做的功德。 也不知为什么,他好像对她有了些责任,或许是因为她为了他闹得声名变得不太好,他觉得自己多少要保护她。 「启禀两位大人,」侍卫来报,「夏和公主与崎国皇子已经礼佛完毕,一同往后山处的林子里去了。」 余子谦问:「林子?去做什么?可有随从跟着?」 侍卫回报道:「崎国皇子带了两名随从,我们的人却被拦下了。」 「这怎么使得!」余子谦蹙眉,「虽然不至于出什么大事,可我们也得有自己人跟着公主才是。」 侍卫道:「崎国皇子说他与夏和公主有要事要讲,人多了不方便,所以我们的人就没有跟过去。」 「这……」余子谦看了看杜阡陌,「杜大人以为如何?」 话音未落,熙淳抢先道:「他们两人青梅竹马,这会儿定有体己话要说,还是别去打扰吧。」 余子谦不太同意,还是问:「杜大人是公主的少傅,还是由杜大人来决断吧。」 杜阡陌沉默片刻,也拿不定主意。 「杜侍郎,咱们还是快些把这心经抄完,等会儿一道去拜佛吧。」熙淳笑道:「放心,灵泉寺就这么大,四周都有守卫,出不了什么事,若是执意跟去,依夏和那脾气,她说不定还会怪罪你们呢。」 该跟去吗?四周的确是安全的,附近也没有野兽,不必多此一举,可为何他如此心神不宁? 所谓关心则乱,可他身为礼部侍郎,无论如何要行事得宜,在思绪万千中,他必须迅速做出判断,并且没有一点失误。 他该怎么做? 林中的青苔生得十分丰厚,踏在上边有如踩在毛茸茸的地毯一般,连脚步声都没了。 安夏跟随拓跋修云来到摩崖石刻处,出乎她的意料,这石壁上刻着的并非三尊佛,也不是常见的菩萨,而是一尊面目有些狰捧的佛母。 只见此佛母一面四臂、发上冲,以骷髅为冠,三目圆睁,卷舌露齿,手持花弓与花箭,腰围虎皮裙,右脚屈曲,左脚鹤立,踏在一赤luǒ魔女的心口上。 「这是什么佛?」安夏不由怔住。 拓跋修云道:「夏和你忘了?这是作明佛母,专管姻缘的佛。」 「专管姻缘?」她更加迷惑,「是吗?」 「关于她的故事,还是从前你说与我听的,」拓跋修云介绍着,「大概是说从前西方某国有一名王后失了宠,后来遇到作明佛母,佛母教她如何挽回帝王的心,所以你说这是专管姻缘的佛。你真的不记得了?」 安夏摇头,她近日看过的佛经之中,并无与此有关的记载。她道:「佛有万相,我没见过的、没听过的,或者听过、见过却记不住的,都太多了。」 拓跋修云忽然道:「当年我归国时,你我曾在此佛母像前许愿,此生共结连理。」他望着她,「夏和,你该不会也忘了吧?」 「许愿……」安夏愕然,「在此吗?」 「切切实实地对着佛母许了愿。」他神情严肃,「在菩萨面前,我怎敢说谎。」 安夏心中一阵鼓点之声,如急雨落下,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从前的事她不得知晓,任谁诓她、骗她,她都只能吃哑巴亏。 「修云……」她试着叫他的名字,希望自己即将说的话不至于太过得罪他,「以前的事我都不太记得了…… 我也不再是以前的我了。」 他盯着她,「所以你要违背自己的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 章 ?」 「我不想替自己辩解,誓言若是违背,就只能违背了。」她缓缓地道:「如今我的心已经不在你那里了,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事情都没有转圆。」这就是她今天想对他说的话,所谓叙旧,不过是想跟他说清楚。 她向来讨厌暧昧,爱谁或者不爱,既然心里很明白,又何必耽误别人?早一点撇清关系对两个人都是好事。 拓跋修云身子僵立着,定定地瞧着她,半晌不语,眼神如豺狼般,闪烁着一种让她害怕的光芒。 良久之后,他微笑着说:「可惜已经晚了。」这笑意渗着寒意。 「晚了?」安夏不太懂得他的意思。 他深深地望着她,「我们已经有夫妻之实,你再也嫁不了别人了。」 「什么?」安夏瞠目。 「你早已是我的人。」他上前一步,「当年我归国之前,那天晚上你已经把所有的一切都jiāo给我。」 安夏的脑中顿时响起嗡的一声,一片混乱。 不,这不可能,他在诓她,一定是在诓她…… 「那时候我不过十五岁而已。」安夏挤出一丝勉强的笑意,「哪有这么大的胆子做此等越轨之事。」 「十五岁在民间为人fù并不在少数,有的甚至还为人母了,有什么好奇怪的?」 天啊,在她的时代,十五岁还是未成年的孩子…… 「当着佛母的面,我会说谎吗?」拓跋修云咄咄逼人,「我敢吗?」 他又靠近了一步,逼得她连连后退。 她回首望去,方才他带来的两名随从此刻已不见了踪影,青苔深厚,她并未留意到他们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安夏不由得毛骨悚然,打了好些个冷颤,这才意识到这座深山野林只剩他们两人。 假如他现在要对她为所yù为,她肯定毫无还手之力;假如他方才是眶骗她,此刻倒是极有机会掠夺她的清白…… 他不信佛,所以就算是在佛母前,他也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心不受束缚,拿他奈何? 安夏眼前忽然一阵眩晕,也不知是因为太过紧张还是别的,她感到身子有些绵软乏力。 天啊,千万别在这个时候出什么岔子,她不希望一个不慎,满盘皆输…… 然而拓跋修云仍步步逼近,直到她无路可退。 她察觉到脚下似乎有石子绊了一下,她低头之间,他忽然举起掌来啪的一声在她后颈打了一下。 她眼前一黑,就这般无声无息的什么也不知道了…… 「公主,公主」 耳畔传来小茹的声音,安夏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躺在宫中的床榻之上,楚音若坐在旁侧,正悉心地照料着她。 「醒了?」楚音若关心地道:「方才你额间有些发烫,已经为你冰敷,可好些了?」 「我……」安夏还依稀记得晕倒之前的情形,「我怎么会在这里?」 「公主……」小茹yù言又止,「您又不记得了吗?」 安夏恍恍惚惚,神志尚未完全清醒。 楚音若问道:「小茹,今日你怎么没跟去灵泉寺?」 小茹哭丧着脸,「奴婢月事来了,月事时礼佛对佛不敬,所以奴婢就没跟去……」 楚音若不由叹了口气,「罢了,也是命。小茹,你先下去吧,我有话要对她单独讲。」 小茹点点头,担心地看了安夏一眼,方才关门而去。 过了片刻,安夏重复地问道:「我怎么在这里?」 「你真的不记得了?」楚音若也是那一句。 「怎么?」看到她的脸色,安夏直觉事情不太妙,「你们是在哪里发现我的?」 楚音若答道:「驿馆。」 「驿馆?」她明明是在灵泉寺后山晕倒的,怎么会出现在驿馆? 「据拓跋皇子说,你与他从后山的一条小径出了灵泉寺,一道回了驿馆。」 「我与他一道?」安夏真是百口莫辩,「我被他击晕了,什么也不知道。」 「我就猜是如此。」楚音若蹙眉,「可拓跋皇子非说是你要跟他走的,谁也无法证明……」 「他此刻在哪里?还在驿馆?」安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要找他说清楚!」 「没有用的,大家都信了。」楚音若摇头。 「信了?」安夏一怔,「为什么?」 「因为……当时杜大人派人四处寻你,漫山遍野却不见人影,他转念一想,便带着人马赶到驿馆,」楚音若抿了抿唇,「他看到你躺在拓跋修云的床上,衣衫不整……」 什么?! 安夏心音落了半拍,像是顷刻间心跳要停止了似的。 「那般情状,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你跟拓跋修云在幽会,」楚音若顿了顿,继续道:「而且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安夏叫道:「我没有!」安夏叫道。 然而她也不确定驿馆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假如拓跋修云真的心肠歹dú趁人之危,她已失去知觉,只能任他胡为…… 「其实要证明你是否还是处子之身,只需找宫中的嬷嬷来查看便知。」楚音若叹了口气,「不过,我只怕……」 只怕他真的趁她昏迷,做了越轨之事? 安夏忽然想起拓跋修云的话,就算她这次侥幸躲过了他的算计,可若干年前呢?她真的已经跟他有过关系了? 「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楚音若安慰道:「不过是一层膜,骑马啊什么的,也同样有可能破损,别受拓跋修云的威胁才好。」 她并不是苛守礼制的傻瓜,贞不页cāo的,对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其实无所谓,何况这具身子本来就不是她的,她不必承担什么,可是别人会这样想吗?杜阡陌若是知道了,看得开吗? 安夏胸中如翻江倒海,手脚冰凉,茫然不知所措。 第十二章 下定决心请求赐婚 萧皇传旨,杜阡陌御书房觐见。 杜阡陌早就料到萧皇要见他,关于那日的驿馆之事,萧皇肯定有话要问他。 他按口谕入了宫,因为早到了半个时辰,便在御书房前等候。 忽然,一个面生的小太监上前悄悄道:「杜大人,熙淳公主在附近的观漪阁,希望见您一面。」 杜阡陌一怔,心中涌起不祥之感,熙淳公主能不见则不见,他素来如此觉得。 「还有半个时辰皇上才召见大人呢,」小太监怂恿着,「大人等着也是等着,熙淳公主的确有要事想与大人相商。」 杜阡陌终于答应,「好,带我去吧。」有些话得说清楚,他迟早要单独见熙淳公主一面。 他由那小太监引着来到观漪阁,熙淳果然坐在窗边,背倚一池荷花。 看见杜阡陌到来,熙淳对四周婢女使了眼色,婢女们立刻纷纷退下,那引路的小太监也跟着一同去了。 「杜侍郎,」熙淳笑道:「这里有茶有景,请坐吧。」 杜阡陌不再客套,找了靠边的椅子坐下,却不用茶,只道:「公主唤微臣来,不知有何事要吩咐?」 她轻声问着,「杜侍郎可知此刻谁在御书房?」 「自然是圣上要见的人。」他并无好奇。 「是我表哥拓跋修云。」她道:「方才我亲眼见到他进去的。」 杜阡陌心中很平静,他知道熙淳这话中颇有挑拨之意,因此他不会上当。他平静地道:「皇上接见拓跋皇子是很寻常的事。」 她浅笑道:「表哥说他今日会向皇上表达和亲之意。」 「和亲之意,拓跋皇子不是早就提出来了吗?」这也并非什么新鲜事。 「可那日驿馆之事后,情形大不相同了。」熙淳眼中满是兴奋。 他就知道她会提那天的事,的确,当他到达驿馆看到那满床凌乱的情景,只觉得像噩梦一般触目惊心。 「那日还是公主您提醒微臣应该到驿馆去看看。」杜阡陌猜到了其中的yīn谋,「还得感谢公主如此急智,没让微臣太过失职。」 「侍郎真的不介意?」熙淳盯着他,「既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侍郎若有委屈,也不必硬憋着。」 「微臣真的不觉得有什么委屈。」杜阡陌淡淡笑道:「公主到底想对微臣说什么?不妨直言。」 「侍郎,你应该也知我的心意,」她忽然叹了一口气,「这些日子我好几次到你家拜访,侍郎都避而不见,让我好生苦恼。」 杜阡陌沉默片刻方道:「臣以为既然已经避而不见,公主就应该明白微臣的意思。」 熙淳露出苦涩的笑容,「或许有些明白,但终究不死心,总想听你亲口说一句。」 「恕微臣冒昧,」杜阡陌抬头看着她,「公主到底缘何如此垂青微臣?微臣实在疑惑。」 「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道理可言?」熙淳难得摆出正经严肃的神情,「一开始或许是因为跟夏和针锋相对,但我确实是一片真心,侍郎怎么就不怜惜呢?」 面对这么一个情窦初开少女的赤诚,他的冷淡决绝实在让他愧疚,但喜欢与否终究不能勉强,愧疚并不能让他心软。 她忽然说:「侍郎,你应该知道拓跋乃是崎国国姓吧?不少皇亲贵戚都姓拓跋。」 「微臣知晓。」杜阡陌眉心微蹙,不知她为何会提起这个。 「崎国使节也姓拓跋,说起来,他与我母亲是一族之亲。」 「这个微臣也知晓。」 她意味深长地道:「所以每次崎国使节到萧都,总是第一个来拜访家母,有许多事情崎国使节知道了,我母亲自然也知道。」 杜阡陌一怔,心中像被什么拨了一下,弦音嗡的一声顿时紊乱。 「那日我偶然从拓跋使节那里知道了一个秘密。」熙淳凑到杜阡陌了耳边,轻声道:「关于杜侍郎的身世。」 果然……他最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难怪今日他有不祥的预感,熙淳公主突然提出要与他见面,远不止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侍郎放心,这个秘密我不会说出去,家母也不会。」她一脸自信,「我们全家还会竭尽全力帮助侍郎。」 杜阡陌半晌不语,这一刻仿佛所有的声息都静止了一般,唯有轻风吹过一池碧荷,菡萏摇曳。 见他沉默,她着急地道:「侍郎难道不想恢复自己皇子的身分吗?以我父王的地位去向皇上说明当年的缘由,皇上定不会怪罪,甚至有可能为你的亲生母亲洗脱罪名,让她九泉之下安眠。家母就更能帮上忙了,她可是崎国公主,当今崎皇的亲妹妹,也是你的姑母啊……」 他终于答道:「公主有心了,只不过此事急不得,微臣只想请公主暂时代为保密,微臣便感激万分。」 「侍郎何必这般客气,」熙淳连忙道:「算起来,咱们是姑表兄妹,该换我称你一声表哥才是。」 杜阡陌淡淡一笑,并不接这话,只道:「公主若没有别的事,微臣要去御书房候着了,皇上召见微臣的时辰快到了。」 熙淳一阵迷惑,实在弄不懂他的心思。此时此刻无论是谁,听了她的话应该都会有所心动吧,毕竟她给予的馈赠如此诱人。然而他依旧波澜不兴,好似全然不在意这个崎国皇子的身分。 他到底是在佯装隐忍还是真的无动于衷?她实在猜不透…… 本以为自己谋划了这一出就能驾驭他,但她实在低估了这个男子的沉着,他的心仿佛深潭,投入再多的石子也依旧无声无息,激不起半点涟漪。 熙淳不由得有些泄气。 杜阡陌步入御书房,看到拓跋修云站在那里,并无意外,就连萧皇想对他说什么,他也早已料到。 「杜卿来得正好,」萧皇淡淡笑道:「方才朕与拓跋皇子谈论起两国和亲之事,身为礼部侍郎,你也来说说吧。」 杜阡陌明知故问,「不知拓跋皇子yù与哪位公主结亲呢?」 「夏和公主。」拓跋修云侧眸看着他。 杜阡陌反问道:「公主的意愿如何呢?」他跟夏和的事,想必拓跋皇子早已知晓,此刻这眼神中颇有居高临下的渺睨之态,大概把他当成了不堪一击的情敌。 「那日在驿馆,杜大人也看到了,」拓跋修云浅笑着,「事已至此,大人难道还会觉得公主不愿意吗?」 拓跋皇子在故意挑衅,炫耀所有权,是想让他知难而退吗? 的确,若是普通男子,受不了屈辱与嫉妒便会临阵脱逃,然而他是杜阡陌,从小到大什么样的委屈与不平没有过?他会害怕这些? 他平静地道:「在下觉得应该让公主亲口答应,这样比较好。」 「那么朕应该把夏和唤来吗?」萧皇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不过朕想先听听杜卿的建议,撇开其他的不谈,单说和亲之事对于两国而言是否合宜?」 「臣以为」杜阡陌顿了顿方道:「不合宜。」 拓跋修云眉心一蹙,没料到他会如此大胆地当场反驳。 萧皇却是笑容越甚,问道:「怎么个不合宜?杜卿细细讲来。」 杜阡陌分析着,「臣以为夏和公主脾xìng刚烈,不适宜肩负和亲重责,若为了两国邦jiāo,一定要缔结血姻,不如另择别的公主。」 「你这话可真是大不敬,」萧皇失笑,「朕的公主怎么就脾气不好了?不过朕喜欢你说实话,就此免你的罪责。」 拓跋修云连忙道:「夏和公主的脾xìng小王自幼便喜欢,也不介怀,杜大人这是多虑了。」 杜阡陌却道:「微臣方才所说的只是其一。」 拓跋修云挑眉问道:「哦,那么其二呢?」 「凡事都要讲究先来后到。」杜阡陌看向他,「敢问皇子,崎国是否也如此?」 「那当然,」拓跋修云点头,「比如小王与夏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 章 公主青梅竹马,这世上但凡有后来者,想必都比不上我俩之间的感情。」 杜阡陌忽然问:「皇子当年与公主可有婚约呢?」 拓跋修云凝眸,弄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yào,只得答道:「我俩皆心有所系,这便是约定了。」 他又问:「婚约为父母之命也,当年皇上可有准许此约?」 「这……」拓跋修云迟疑了一会儿才说:「现在请求皇上恩准也未晚啊。」 杜阡陌紧紧盯着他,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明白,「不,已经晚了。」 拓跋修云不服地反问:「怎么晚了?」 杜阡陌斩钉截铁地道:「因为圣上已经将公主许给微臣了。」 「什么?」拓跋修云一怔,随后哈哈大笑,「杜大人在说什么胡话呢!」 「皇上日前已恩准了微臣与公主的婚事,不知这旨意如今还算不算数?」杜阡陌没理会他,径自转身对萧皇施礼。 拓跋修云见情况不对,不由叫道:「陛下!方才您说一切听从公主的心意,难道就不作数了?」 萧皇看着他们,依旧那般浅笑着,仿佛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良久后才回答,「朕的确说过要把夏和许给杜爱卿,朕也说过全凭夏和的心意,不过朕倒是有话想问问杜爱卿,倘若公主有意与你,你是否愿意接受她的心意?如今情形已经不同了。」 这话意味深长,杜阡陌知道这是在问他假如公主并非清白之躯,他还愿意娶吗? 这是萧皇在他出任礼部侍郎后第一次唤他「爱卿」,平素「杜卿」二字透着对他的亲切与喜爱,但此刻当着拓跋修云的面称呼有所转换,他知道这与平日的含意又不同,萧皇是在暗示拓跋修云早把他当成自己人了。 他没有犹豫,立刻答道:「臣愿意。」他在萧皇面前第一次如此俐落爽快,从前每句话他都三思而后行,唯独这一次答案张口即来,因为他早已想好,无须三思。 「你愿意?」拓跋修云难以置信,「若公主已经属意于我,你也愿意?」 杜阡陌笑道:「公主并没有明确表示属意于皇子啊。」 拓跋修云不满地道:「那日在驿馆你也看到了,还需多言吗!」 杜阡陌淡定自若,「驿馆之中,微臣只看到公主在沉睡,其他的臣便不知了。」 「你……」拓跋修云沉不住气,口不择言地道:「想不到杜大人贪慕荣华至此,连未来妻子的清白之躯也不在乎吗?」 萧皇闻言立刻扬声道:「放肆!当着朕的面,皇子是否太无礼了?」 拓跋修云发现自己的失误,只得作揖道:「陛下,是小王失言了,不过杜大人所言,实在过于反常,小王怀疑他对公主的感情是否真诚。」 萧皇半眯起眸子,似乎是在思量这番话,又似乎在打量杜阡陌。 「微臣以为,喜爱一个人,无论她是谁、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都不该有所动摇,」杜阡陌缓缓道:「昔日有武渊帝娶新寡弟媳为妃,终身宠爱。微臣一介平民,不敢与帝王贤君相比,但也实在羡慕这样的感情。之前微臣对此事颇为犹豫,是因为没有确定自己的心意,臣不敢妄语,但如今臣已经想得明白,希望皇上相信微臣,微臣定不负皇上所托。」 萧皇笑了,这一次不再是似笑非笑,而是由自内心的欢喜。他点头,「好,朕许你。」 拓跋修云焦急地想挽回这个结果,「皇上!难道不该先问问夏和的意思吗?」 「一会儿问过她便可,」萧皇答道,「不过依朕看,朕这个公主xìng子确实刚烈,并不会因为什么就动摇心意,她的答案朕也早已心知肚明。」 杜阡陌看着拓跋修云那气急败坏的模样,不知为何,竟心生一丝同情。 按理他是应该嫉妒对方的,他的堂兄,崎国的太子,拥有他可盼不可及的皇子身分,还拥有与夏和青梅竹马的过去……然而这一刻是他胜利。 他并不打算计较输赢,但他忽然发现自己从小羡慕的人和事其实并不重要,那些事于他可有可无,因为有朝一日,那些人反而会嫉妒他。 杜阡陌觉得自己的心忽然变得很轻快,像是卸去了重石,如羽毛般轻轻地飘起来。 放下执着原来是这般美好。 安夏看着一藤蔷薇从宫墙上垂下来,午后日光灼亮,蔷薇散发出强烈而甜美的香气,使得蜂蝶皆醉。她忆起自己以前有一瓶香水就是类似的气息,可惜她再也无法回到自己的时代闻一闻那瓶香水了,不过她并不沮丧,初到萧国时那种仿徨与不安渐渐褪去,她如今已经大体适应了这里,或许是因为这里有了她爱的人。 刚刚听说杜阡陌主动请求萧皇赐婚,这一次他不躲不闪,表达了对她的爱意,实在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安夏以为他又会犹豫、又会退缩,毕竟驿馆之中,他目睹了那暧昧的一幕……但他竟难得如此坚决,大概,他也爱上她了吧? 安夏的嘴角微微翘起,笑容藏不住,心得到了回应,仿佛注入了花蜜一般,瞬间满是甜甜的滋味,就如这蔷薇绽放。 在她身后,突然有人轻轻道 「公主」 她回眸,不知杜阡陌什么时候已经到来。她太过沉浸于自己的喜悦,忘了注意他的脚步声。 想念一个人的时候,想着想着他便来到自己的面前,这种感觉微妙又令人喜悦。她唤道:「侍郎。」 「公主约微臣在此相见,不知是否有话要讲?」杜阡陌看着她。 这是他第一次这般光明正大地凝视她,从前他总是垂着眸,似乎是出于对她的尊敬,又似乎是从没把她放在眼里,但他此刻的眼神透着一抹温柔,像轻轻的一滴露水沾在花瓣上。 「父皇说,婚事由我自己做主。」安夏直视着他,「我是来给侍郎答复的。」 「那么……公主是否愿意?」 他好像有些紧张,声音隐约微颤,但她觉得自己听错了他是对万事都无所谓的人,哪里会紧张呢?她严肃地道:「向我求婚必须达成两个条件。」 「公主请讲。」他答。 「第一,我要一枚钻石戒指。」 「钻石戒指?」杜阡陌敛眉,「恕臣见识少,戒指臣知道,可钻石是什么?」 「我这里有一颗现成的。」安夏拿出楚音若赠她的粉红钻,「杜侍郎只需去蓝玉堂镶成戒指便可。」 「这钻石……似乎有些太大。」杜阡陌仔细端详,「镶在戒指上,沉甸甸的,不会不方便吗?」 他哪里会明白,这是现代少女们的梦想,懂不懂?安夏笑道:「就是因为沉甸甸的才气派呢,平素我也不会戴,就是拿出来把玩一二。」 「那何必镶成戒指?」杜阡陌不解,「打成簪子岂不更好?」 「不,一定要戒指,」安夏认真地道:「十指连心,套住我的手指也等于绊住了我的心。」 这刹那,他恍然大悟,毕竟是文人墨客,这般风雅他自然能体会,点头道:「臣知道了,臣一定会把这戒指镶好的。」 「第二,」安夏开出另一个条件,「我要一束玫瑰花。」 「玫瑰花?」他显然更没听过,「那是一种怎样的花呢?」 「就像这宫墙上的蔷薇。」安夏指了指一旁,「不过这是粉色的,我想要大红色的。」 杜阡陌抬头,思忖了片刻,答道:「好,微臣一定会寻着。」 「现在轮到侍郎了,」安夏微笑道:「侍郎可有什么话要问我?」 杜阡陌一怔,摇摇头,「微臣并没有什么要问的。」 「关于那日驿馆之事,侍郎也没有要问吗?」安夏意有所指。 「也没有。」他答得倒是俐落。 既然已经说了自己不介意,很多事情他就不想去追究了。其实他早料到她会这样问,因此已做好了准备。 「侍郎即使不问,夏和也觉得应该对侍郎说明白。」她顿了顿,「其实……我自己也不太清楚。那日在灵泉寺,我忽然晕倒了,醒来之后便在宫中,之间发生过什么我和一点也不记得。」 他脸上的表情有一丝细微的变化,之后依旧平静地道:「原来如此,委屈公主了。」 她忽然道:「从前有一个人,名唤薛定谔。」 「薛定谔?」杜阡陌不解她为何猛然谈及此人,「这个名字有些奇怪。」 她继续道:「此人养了一只猫,他将猫关在一个密封的笼子里,并在笼子里放了少量的dúyào。」 「他为何要如此?」杜阡陌越发迷惑。 「他想知道这些dúyào是否能杀死这只猫。」安夏道:「可是唯有他打开那密封的笼子,才能看到里面的情形,所以在打开笼子之前,猫是死是活,他都不知道。」 「嗯。」杜阡陌渐渐明白了。 「在打开笼子之前,其实生与死都是一样的,有同等的可能。」她看着他,「我就是一只薛定谔的猫。」她还是不是处子之身,她自己也不知道,而拓跋修云是在撒谎,还是说了真话,也没人知晓。 真相揭晓之前,薛定谔的猫的生与死是一种并存的状态,她的清白也一样。 他问道:「公主从哪里听来这样有趣的故事?」 「梦里,一个遥远的地方。」安夏含糊其辞。 他反问:「薛定谔很在乎那只猫的生死吗?」 「这个……」安夏摇头,「倒是不知。」 「臣猜测他应该不在乎,否则一开始就不会把猫儿关进有dúyào的笼子里。」他沉声道:「既然不在乎,猫儿的生与死便不重要,打不打开笼子都无所谓。」 安夏怔住,没料到他居然会举一反三,如此高深的现代科学理论,到他这里迎刃而解,令人不得不佩服他的学识。 他接着道:「驿馆之事,臣本就不在意,所以真相到底如何,其实并不重要。」 不知这是他真心的想法还是只是安慰她?无论如何,能得到他这一句话,她已经满足了。 在这个蔷薇绽放的夏日午后,她觉得一切都像阳光般灿烂,所有的抑郁变幻成了粉红色的气球飘dàng到空中。 第十三章 备齐聘礼感动人心 驿馆之中,熙淳与拓跋修云相对而坐,两人皆是满面颓然。 「皇上已经赐婚了……」熙淳喃喃道:「没有办法可以挽回了吗?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拓跋修云不语,只是凝眉沉思着。 她问:「表哥,那日我教你的话,你可对她说了?」 他回应,「说了。」 她诧异地道:「她得知自己不是清白之身,难道也无动于衷?」 「或许她找宫中的嬷嬷验过了,知道我在说谎。」 「不,宫中能验此事的只有周尚宫,」熙淳不解,「我已经给了她银两,让她为我们效力,可是据周尚宫所说,夏和并没有传她去验身……」 「是吗?」拓跋修云抬眸,涩涩一笑,「看来她是真的喜欢上那个杜阡陌了,不论如何都要嫁给他。」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居然不顾自己是否清白,硬要嫁给别人。」熙淳愤恨地道:「她堂堂一国公主,又不是寡fù,怎可如此不要脸!」 拓跋修云狐疑地道:「我总觉得现在的夏和跟从前不太一样,失忆之后真的可以变成另外一个人吗?」 「你以为她小时候是什么好东西?」熙淳冷笑道:「何况分开了这几年,你对她更不了解了,我可是天天跟她碰面,宋婕妤出身不太好,对她疏于管教,纵得她无法无天!」 「我倒觉得她小时候更顽劣些,如今……」他摇头,「我也说不清楚……」 「表哥,你还打算娶她吗?真的要就此放弃?」熙淳紧盯着他。 「如今只能如此了。」他靠在椅背上,「难不成去抢亲?她的心不在我这里,我也抢不成啊。」 门外忽然传来使节拓跋勋的声音 「殿了」 拓跋修云问:「何事?」 「臣有事想密奏,」拓跋勋询问,「殿下此刻可方便?」 拓跋修云与熙淳对视了一眼,熙淳点了点头,他才道:「进来吧。」 拓跋勋推门而入,而后将门扣上。 拓跋修云率先开口,「说吧,熙淳公主也不是外人。」 熙淳笑道:「有何密奏,我能听听吗?」 「公主听听也好,」拓跋勋道:「此事说来也与公主有关。」 「哦?」熙淳挑眉,「与我有关?」 拓跋勋问:「公主可还记得那杜阡陌的身世?」 拓跋修云头一次听闻,疑惑地问:「他有何身世?」 「殿下,微臣之前一直想找个时机禀报殿下,」拓跋勋说:「其实杜阡陌是渭王的私生子。」 「什么?」拓跋修云一怔,「他是皇叔的儿子?!」 「当年渭王到萧国私游时,曾与一女子jiāo好,女子有孕后诞下一子,正是杜阡陌。」 「可是我怎么半点儿也不曾听说?」拓跋修云皱眉,「皇叔怎么不把他接回府去?」 拓跋勋回答,「渭王妃那脾气,殿下也是知道的,何况当年我朝与萧国不睦,渭王也不敢向先帝坦白此事,更别提要娶一个崎国的民间女子了。」 「皇叔那xìng子的确太软弱了,」拓跋修云道:「当年正是他要与父皇争鼎之时,想来是要借助皇婶家的势力,不过事过境迁,如今若要认回这个儿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渭王府内已经有两位皇子正为世袭之事相争不下,」拓跋勋叹口气,「这个时候渭王哪里还敢再认一个儿子,再说了,杜阡陌若认祖归宗,算来他才是渭王的长子啊。」 拓跋修云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7 章 道:「那皇婶肯定是不依的。」他转而对熙淳道:「熙淳,你早就知晓此事,为何不告诉我?」 熙淳耸耸肩,「一直没机会说。」其实是因为她打算拿此事与杜阡陌暗中jiāo易,并不想表哥早些知道。 拓跋修云当即谋划道:「若把杜阡陌的身世告知萧皇,不知萧皇会作何感想?」 她撇撇嘴,「只怕说了也没什么用吧,皇上如今已经认定他为驸马,他这身世虽然隐秘,但也算皇族贵胄,对婚事是锦上添花。」 「其实臣所奏还有另一事。」拓跋勋道:「殿下若真想与夏和公主缔结姻缘,恐怕此事助益更大些。」 拓跋修云与熙淳同时问道:「哦?是什么?」 「几个月前,臣与杜阡陌在京郊见面,不知为何,夏和公主也出现在树林中。当时杜阡陌正谈及他的身世,夏和公主似乎是听到了,之后便惊了马失去记忆。」 拓跋修云和熙淳不由大大错愕。 「这么说,夏和堕马的事与杜阡陌有关?」拓跋修云催促道:「当时的情形到底如何,你快细细说来!」 「其实臣也不太清楚,当时杜阡陌发现了夏和公主,立即追出林子,堕马之时到底是什么情形,臣并没有看到。」 熙淳蹙眉凝思,「你觉得杜阡陌会害夏和?」 拓跋勋摇头,「臣不知,但事关他的身世,当时又不同今日,他肯定是希望越少人知道越好。」 「表哥……」熙淳忽然道:「倘若真的如此,皇上赐婚之事应该可以转圆。」 拓跋修云轻轻颔首。的确,这是上天落下的一个机会,可以好好利用。 安夏将戒指戴在无名指上,细细观赏。 杜阡陌的品味还真是不错,只用纯金替那粉红钻打了一个光亮的圈儿圈住那颗硕大的心钻,再无任何装饰,看上去古朴可爱,又不失光华异彩。 楚音若在一旁笑道:「这么大个戒指,像某本里写的,把麻将牌戴在手上。」 「这是心型钻,又不是方钻。」安夏嘟着嘴道:「知道你在笑话我像个暴发户。」 「这第一份聘礼已经送来了,」楚音若好奇地问:「那第二份聘礼呢?是什么?」 「玫瑰花。」安夏回答。 「玫瑰花?」楚音若一怔,眨眨眼看着她,「可是萧国好像没有玫瑰花。」 「啊?」她大为意外,「怎么可能呢,玫瑰花这里没有?」 「我真没见过,」楚音若思索道:「蔷薇和月季倒不少。」 「那怎么办?」安夏有些着急,「杜侍郎……不会寻不着吧?」 楚音若打趣道:「谁让你给他出难题。」而后安抚着,「不过他如果有心,肯定能找到。」 安夏不由略微担忧,倘若第二件聘礼没有着落,她是否就嫁不出去了?杜阡陌那么老实的一个人,真能找到这么罕见的花儿吗? 楚音若岔开话题,「说点别的事,礼部尚书冯大人就要告老还乡了。」 「怎么?」安夏十分诧异,「好端端的,冯大人年纪不算太大啊。」 「听闻他夫人身体不太好,觉得京中气闷,想住到风景怡人的地方。」楚音若道:「冯大人伉俪情深,打算回家照顾夫人,皇上准他半年之期移jiāo礼部事宜,加紧教导属下。」 「冯大人夫fù这般恩爱也是难得。」安夏问:「不过谁来顶冯大人的缺呢?」这冯大人算来是杜阡陌的顶头上司,她得好好打听一下,以保未来的老公仕途顺畅。 「吏部为此争议不下,尚书刘大人的意思是从别的衙门调任一位同等官阶的人担任,」楚音若浅笑道:「不过父皇的意思是要从礼部侍郎里选拔一位。」 「从侍郎中挑选一位?」安夏眼前一亮,「所以杜侍郎……也有机会?」 楚音若分析着,「杜大人年资尚浅,之前一直在御学堂做事,没有为官的经验,而余子谦余大人外任的这两年政绩不错,大概是优先考虑的人选吧。」 「对啊,还有余大人……」安夏一阵失落。 「若说在礼部任职的经验,其实余大人和杜大人是一样的,」楚音若接而道:「余大人之前只是牙州府尹,升任余大人跟从别的衙门调任一位官员又有何区别?别人官阶还高些呢。」 「也是。」安夏仿佛看到一线希望,「所以杜侍郎若这半年表现出色,也并非全无可能?」 楚音若点头,「能得到冯大人的认可,应该就没什么问题,毕竟唯有冯大人最知晓谁才有能力担任他的接班人。」 安夏心中痒痒的,仿佛迫不急待要看到未来老公的锦绣前程。她心急地问道:「我能做些什么?身为公主终归还是有点用处的吧?」 「其实这个冯大人的品xìng,我也不太了解,若他是趋炎附势之辈,肯定会推荐未来的驸马爷。」楚音若思考着,「可他若刚正清廉呢?」 「这话说得好像杜侍郎全无才能一般,」安夏呶呶嘴,「我只是希望能给他助力,同样的资质,别输了才好。」 从前她当杜澈助理的时候,亲眼目睹了演艺圈的多少竞争,有后台的、肯砸钱的、懂潜规则的,统统都上了位,尤其有一次参加电影节,明明杜澈的演技是候选人里最好的,却没得奖。 「慢慢看吧,」楚音若轻声道:「不能让别人觉得杜大人是因为当了驸马爷才当选,否则倒是把他的才华埋没了。」 她明白朝中人多口杂,勾心斗角之事纷繁,要找到一个万全之策,既能助杜阡陌上位,又能让人心服口服,的确不太容易,她得想想,仔细地想想。 太监前来通传,「启禀公主,杜侍郎求见。」 「哟,说曹cāo,曹cāo到。」楚音若站起来,「我先走了,不当电灯泡。」说着,她从侧门出去。 太监将杜阡陌自正门引了进来。 「公主」杜阡陌依旧如常施礼,「微臣给公主请安。」 安夏道:「侍郎怎么来了?」 「公主叫微臣寻的第二件礼物,微臣已经寻到了。」杜阡陌奉上一个狭长的纸盒。 她非常诧异,「寻到了?」楚音若方才不是说萧国没有玫瑰花吗,他竟这般神通广大,这就寻到了? 杜阡陌察觉到她有些犹豫,问道:「公主不想打开看看吗?」 安夏笑着回答,「我心中惊喜,不由发怔。」说完,她将盒盖开启,却怔住了,盒中并无鲜花,而是一幅绣品。她疑惑地道:「这……」 「公主请看。」杜阡陌上前一步将那绣品摊开,安夏的眼前顿时一亮。 淡粉色的素色绸缎上绣着半壁艳红的花儿,鲜妍明媚地蔓延开,仿佛活的一般,有一种狂野的生命力,说不出的动人。 杜阡陌解释道:「微臣找不到玫瑰花,不过微臣记得公主说玫瑰花跟蔷薇差不多,只是是鲜红之色,大概是像这般吧?」 「对……」安夏连连点头,「就是这般……」他的心思果然巧妙,懂得变通。 杜阡陌又道:「这是家母所绣。」 安夏吃惊,「杜夫人竟有这般手艺?」 「公主别忘了,我姨母……」他顿了顿,「我姨母曾是绣工最杰出的尚服局尚宫,我母亲虽不如姨母,但也不算太逊色。」 所以这是未来婆婆给媳fù的礼物? 「母亲得知我遍寻不到玫瑰花,主动绣了这绣品。」他问:「不知公主是否满意?是否会怪罪呢?」 其实她索取玫瑰花不过是为了追求浪漫的意境,眼前这般感动,已经超越了浪漫,她怎么可能不满意,哪里会怪罪。 安夏心下一阵欢喜,「原来杜夫人倒是不讨厌我嘛。」她最担心的就是婆媳问题,据说守寡的婆婆最难缠,现在看来倒是她多虑了。 杜阡陌不解,「家母感谢公主替她的晚年找到了依靠,这讨厌二字从何说起?」 其实她撮合杜夫人与蓝掌柜之事,虽有讨好之心,但从来没有料到会得到今天这么好的结果。佛经上说的确实没错,要多种善因,进入一个良好的循环,才能终得善果。她笑道:「礼物我收下了,多谢婆母。」 她还是第一次这般称呼杜夫人,杜阡陌不由有些意外。 安夏又道:「不过我还要第三件礼物。」 「公主请讲。」 他并没有嫌烦,看她的眼神里好似有着万千宠溺。或许这只是她的幻想,他对她的感情并没有这样深,但身为女子,总有作梦的权利。 「我想出宫去看河灯。」她强调道:「七夕那天。」在大萧这里没有情人节,七夕便是情人节,她知道那一天萧国的街上一定很热闹,她来到这里的第一个情人节,想跟他一起过。 杜阡陌立刻点头,「好。」这愿望很简单,他无须考虑。其实她提出的三个条件都不难实现,他知道这并非她的考验,只是想缔造一种情趣。 「阡陌。」到了这个时候,他的名字自然而然就脱口而出,不必酝酿也没有羞涩,一切只是水到渠成的结果。 「夏和。」他亦同样唤她。 他的声音更加平和坦然,仿佛他们是已经成亲多年的夫妻,虽然少了些激情,却如轻风拂过般舒畅,在心底隐隐勾起一些温柔旖旎,待你想捕捉时,又化蝶而去。 她喜欢这个声音。 七夕的河堤,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安夏是第一次看到放河灯的盛景,只见万千盏仿佛莲花般的河灯顺流缓缓飘浮,如萤火之光渐渐凝聚,最后变成明亮的银河般璀璨迷离。 安夏与杜阡陌做寻常百姓的打扮,只带了小茹和两名侍卫出行。 她站在河边,看着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子纷纷对着河灯许愿,觉得新鲜又有趣,回头问杜阡陌,「阡陌,从前你放过河灯吗?」 「放过一次。」杜阡陌答。 「什么时候?」安夏侧眸,「许了什么愿吗?」她心下忽然有些警觉,放河灯难道不是红男绿女为了爱情而祈福吗?他是为了哪个女子而祈祷呢? 「很久以前了。」杜阡陌只道了这一句,为了谁、为了什么,他却只字不提。 安夏很想打听,可是他这般态度让她实在难以再问下去,她转而轻声道:「阡陌,我们也放一盏河灯吧。」 杜阡陌却道:「放河灯要自己亲手做的才行,否则许的愿不灵验。」 「是吗?」安夏一怔,「你该早些提醒我,我就可以在宫中做好了带出来。」 「本以为只是出来逛逛,倒没想起这件事。」 小茹听了他俩的对话,连忙道:「公主也想放河灯吗?那边有卖的,奴婢这就去买来。」 「可阡陌说买来的不灵验。」安夏心里像是堵了团东西,十分不舒服。 杜阡陌在一旁道:「那就罢了,只能等明年七夕。」 小茹道:「明年还有好久呢。」 他淡淡地道:「那也没办法,眼下到哪里现做盏河灯去?」 安夏静静地望着他。虽然他这话说的没错,她也没有一定要放什么河灯,但看他这副无所谓的样子,她忽然有些不悦。 若要许愿,肯定是许关于他俩未来的愿,难道他不在乎吗? 唉,没办法,大概男人都这样,不信这些,还嫌女人麻烦,她也不指望他能懂。 她转身道:「小茹,我们走吧,不是说附近有家糖水铺子的东西很好吃吗?我也逛累了。」 小茹应道:「是。」 安夏由小茹搀着一路往前走去,没再看杜阡陌一眼,方才还高高兴兴的,瞬间像被泼了冷水,整颗心都凉了。他能察觉到她的变化吗? 其实也怪不得他,是自己无理取闹,可是恋爱中的女子大多没道理可讲,喜怒哀乐往往在一线之间,她并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但还是情不自禁。 附近的糖水铺子是河岸上一处安静的所在,安夏坐到桌前,点了绿豆粥与莲藕桂花糕,低头品尝起来。 她忽然变得沉默,杜阡陌感到了异样,主动将冰沙盛进她的绿豆粥里,仿佛是在讨好她,不过安夏依旧一言不发。 杜阡陌突然对侍卫道:「你们都在这候着,我想起有些东西要买,去去就回。」 侍卫颔首,「是。」 杜阡陌没多jiāo代什么便离开了。 小茹在安夏耳边轻轻笑道:「驸马爷看公主不高兴,准是去买东西哄公主呢。」 安夏不以为意,「也未必吧。」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不如就这般什么都不指望,或许还更好些。 好端端地出来玩,她也不想跟他赌气,只是这小子也太不懂讨女孩欢心了吧,本来浪漫的气氛都被他给搅了。方才他只要说几句花言巧语,她就不至于如此失落,偏偏他答话一板一眼,真是没有情趣。 「公主到底在闹什么脾气呢?」小茹问道:「方才还高高兴兴的,怎么就忽然跟驸马爷有口角?」 「并没有什么口角。」她仔细思量,发现是他说起从前与另一个女子放河灯的时候,她开始发脾气的,大概是她嫉妒了。 那人是谁呢? 关于他的过往,她渴望了解,却又有些害怕,生怕挖掘出什么让她难过的事,不过该了解的应该都已经了解了,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最多是一、两个初恋呗。谁以前没有喜欢过人呢,像她就喜欢过杜澈,这很公平。 「姑娘,」糖水铺子的老板娘上前道:「本店特别赠送一碗酸梅汤,趁着还凉快,姑娘多吃几口。」 安夏点头道:「多谢。」 老板娘忽然道:「咦,这位姑娘看着好面善。」 「我吗?」安夏一怔。 「仿佛在哪里见过呢……」老板娘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 章 眉,「方才与你一块的那位公子也很面善。」 安夏介绍道:「那是我未婚夫婿。」 「对了,我想起来了,」老板娘道:「前几个月我仿佛在京郊见过你们俩。」 「我们吗?我和我未婚夫?」安夏诧异。 「对了,当时你从马上摔下来,我看到你未婚夫蹲在你的身边查看你的伤势。」老板娘皱着眉,「唉哟,那血淋淋的情形,你当时伤得可不轻啊。」 「我从马上摔下来的时候……我未婚夫就在我身边?」安夏更加错愕。 「对,没错,我还上前问你未婚夫是否需要帮忙,他说不必,一会儿自有下人会来。」 小茹不解地问:「老板娘,你没看错吧?我们家……小姐当时不是一个人吗?」 「一个人?」老板娘摇头,「两个人啊,她和她的未婚夫婿。」 安夏与小茹面面相觑,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思索一会儿,安夏方道:「老板娘,多谢你,我们一会儿用完这些点心,如果还没吃够,再叫吧。」 「好,慢用,慢用。」老板娘笑着离去。 「小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安夏低声道:「我堕马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奴婢也不清楚,」小茹有些苦恼,「奴婢只知道公主是出宫去找驸马爷,后来在京郊堕马昏迷。」 安夏问:「那日我与他可有见过面?」 「这个恐怕只有您自己知道,」小茹有些苦恼,「总之,当日皇后娘娘得知婕妤娘娘私自让您出宫,便派人四处去寻您,可发现您的时候,您正一个人躺在京郊的大路旁。」 「当时母妃也在宫外?」 小茹摇头,「婕妤娘娘已经回来了,皇后娘娘就是见到她却没看到您,才知道婕妤娘娘又放您出去玩,所以发了火。」 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该找杜阡陌问清楚吗?若堕马时他就在场,为何一直没有告诉她?是害怕萧皇责罚吗?其实他可以偷偷告诉她啊,毕竟这事关她的生死。 他的隐瞒让她忐忑不安,只觉得当中或许埋藏着骇人的秘密,牵一发而动全身。她的心底忽生一种恐惧,仿佛蜈蚣爬过皮肤,让她毛骨悚然。 第十四章 生人来访不单纯 杜阡陌回来的时候,安夏正在发呆。他手里提着一盏河灯,微笑着将河灯搁到桌上。 她颇为意外。「原来是去买这个。」细看那河灯,款式非常简单,做工也十分粗糙,他也不知道去挑盏漂亮的。她道:「不是说要亲手做的才灵验吗?」 杜阡陌道:「对啊,这是我亲手做的,但时间仓促,做得不太好。」 「亲手做的?」安夏瞪大眼睛。 一旁的小茹也大为诧异,「附……姑爷,这是现做的?」 「方才我看见河堤上有一个卖灯的老人家,」杜阡陌道,「他边做边卖,所有的器物一应全,我便付了些银子,请他教我做了一盏。」 原来如此,他还真是有心了,看出了她的不悦和失落,尽量地弥补和挽救,希望能逗她开怀,她还怪他不懂得浪漫。如此出其不意的惊喜,才算得真正的浪漫。 「我手笨,」杜阡陌莞尔道:「不要嫌弃啊。」 「其实也不难看。」安夏忍俊不禁,将那河灯微微转动,仔细端详,灯上写了一行小字,是杜阡陌的字迹。 她凝眸片刻,待到看清时,心中忽然微颤。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她知道这句诗的意思,是古代的婚书上常用的一句话,出自《诗经郑风》。 杜阡陌轻声念诵道:「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将翱将翔,弋凫与雁。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她记得从前他在御学堂曾给她们讲过这首诗,他说这是表现夫妻婚后生活的一首佳作,辞句间所述不过日常琐事,然而娓娓道来却温馨可爱。 他在河灯上写下这句话,相当于许下了这样的心愿,希望与她婚后幸福美满,岁月静好。 安夏想起从前书上的一段翻译,开口道:「女说公鸡已打鸣,男说天色尚未明。你快起来看天空,启明星儿亮晶晶。鸟儿空中正飞翔,shè些鸭雁给你尝。shè中鸭雁拿回家,做成菜肴味道香。就着美味来饮酒,恩爱生活百年长。你弹琴来我鼓瑟,夫妻安好心欢畅。知你对我真关怀,送你杂佩表我爱。知你对我多温柔,送你杂佩表我情。知你对我情义深,送你杂佩表我心。」 「这顺口溜倒是编得不错,」杜阡陌抬眼看她,颇为嘉奖,「想不到夏和还有这样的本领。」 她笑道:「老师教得好。」 他道:「若还有什么愿望,可再写上去。河灯是我做的,许什么愿应该都会灵验。」 她摇摇头,「我没有什么心愿了。」他已经替她的未来做了最美丽的勾勒,此生她并无他求,但仍有一个疑问,她忍不住问:「阡陌……从前你是跟谁一起放河灯的?」 「从前?」他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她这句话的意思,「并没有跟谁一起,我是一个人。」 「一个人?」安夏错愕,「一个人……为了什么许愿?」 他沉没片刻才回答,「我……我姨母去世的时候,希望她在泉下能安息。」 原来是她错怪他了,他明明是为了亲情,她却小气地以为他是为了爱情。 安夏不由有些羞愧。 杜阡陌笑道:「怎么,以为我是为了哪个姑娘?」 他果然聪明,这些日子也越发了解她的心思了。她嘟了嘟嘴,「谁让你不说清楚。」 「你也没细问啊。」他笑意越深。 她哼道:「好了,以后都不问了。」 「还有什么疑虑,现在都一并问了吧。」杜阡陌的声音里充满了宠溺。 她该问他堕马那天的事吗?真如这里的老板娘所说,她出事的时候,他也在场吗?为什么他只字不提? 算了,她并不想知道真相,假如真相会打破宁静的美好,她何必自找麻烦?她相信他并非虚情假意,不愿无端猜测徒增感情的嫌隙。 越爱一个人,大概就越懦弱,因为害怕失去,所以装聋作哑,恨不得打造一座水晶宫将两人关在里面,保持爱情的真空,像冰封的玫瑰永不雕零。 安夏挑了一个晴朗的日子独自去看杜夫人。 蓝掌柜出外进货,如今杜夫人俨然成了蓝玉堂的女主人,里里外外不停地打点着,然而就算如此忙碌,安夏仍觉得杜夫人好像比从前年轻了十岁,脸上散发出光彩,穿着打扮也越发有了花色。 安夏叫侍卫守在门外,自个儿走到门槛处,微笑着静静地看了杜夫人一会儿。 杜夫人倒是先发现她,叫了一声,「公主?」 她道:「夫人。」 自从萧皇赐婚之后,也一同封诰杜夫人,如今杜夫人已是二品郡夫人。 「公主里面请。」杜夫人将安夏引到大厅里,「公主先到厢房喝茶吧,老身忙完就过来。」 「不必了,我就坐这里吧。」安夏很随意地找了一把角落的椅子坐下,「夫人一边忙着一边与我说话,两不耽误。」 「公主既然不见外,老身也就失礼了。」杜夫人不是迂腐之人,当下叫伙计奉了茶,自己一边清点着账目,一边与安夏闲谈。 此刻蓝玉堂正好没什么客人,两人倒可以没有顾忌地聊开。 杜夫人好奇地问道:「小茹今日怎么没有跟公主一起出来?」 安夏浅笑着回答,「宫人每年都有一次在南宫门与亲人相见的机会,今日正是探亲之日,小茹她哥哥要来看她。」 杜夫人听了,不由赞道:「皇上隆恩浩dàng。」 安夏莞尔,随口问道:「夫人打算什么时候办婚事?」 「婚事?」杜夫人一怔,「阡陌说还要建公主府呢,最早也得等到明年。」 安夏连忙道:「不是说我和阡陌,我是说……夫人您。」 杜夫人这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道:「不必cāo办什么,这样便好,老身一把年纪了,也怕街坊议论。」 「也好。」安夏颔首,心下颇为理解,「省了麻烦。」 「阡陌最近好像很忙,」杜夫人问:「礼部的事情很多吗?」 安夏轻声道:「大概边关有些状况吧。」 说到这件事就让她颇为内疚,拓跋修云离开萧都后,崎国轻骑就屡屡侵犯萧国边界,想来是拓跋修云授意的吧?他要报复她也没有办法,既然不能以身相许,他又不愿相忘于江湖,迫不得已的时候,只能切切实实地jiāo战一场,只不过苦了萧国边关的老百姓,仿佛所有的生灵涂炭都是为了她的爱情牲似的,这一点着实让她愧疚。 「边关的事情也归礼部管吗?」杜夫人不解。 边关的事本归兵部管,不过因为多少与杜阡陌有些关系,所以他不得不多多劳心。安夏安抚道:「没事,父皇想让他历练历练。」 杜夫人果然信了,认真地道:「这孩子在朝中是缺乏历练。」 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有人在吗?」 安夏如遇救兵,赶紧道:「怕是有客人来了吧?」杜夫人再追问下去,她就要露馅了。 杜夫人连忙扬声道:「贵客请进。」 安夏先是看到两名婢女在前边引路,而后有一名贵fù人领着两个婆子,一众人浩浩dàngdàng地踱了进来。 那贵fù一身异域打扮,满脸不屑的神情把蓝玉堂淡淡扫了一遍。婢女们则没跟杜夫人客气,将大厅中最华丽的一把椅子拂了拂微尘,才供那贵fù人坐下。 杜夫人笑着迎上前去,问道:「贵客是从远方来的吧?」 那贵fù人答道:「从崎国来。」 听闻崎国这两个字,杜夫人微微变了脸色,安夏心里也略略不太舒服。 「大老远的难得到我们萧国的京城逛逛,」杜夫人道:「小店有各式首饰,贵客可以随意挑挑。」 「我是随意看看,」贵fù人语气冰冷,「不过出门散散心而已,倒没什么心思打扮。」 「哟,贵客想必是遇上烦心事了。」杜夫人赔笑道:「挑两件首饰说不定会开怀起来。」 那贵fù却道:「丈夫有了个私生子,这让我怎么开怀得起来?」 此言一出,安夏与杜夫人皆满脸诧异,按说,来买东西的客人一般不会暴露这么隐私的事情。 「这位老板娘,」那贵fù对杜夫人道:「我看你年纪与我相仿,才与你说叨说叨,反正崎国与萧国相去甚远,我家里的事说给你听,也不怕什么。」 「贵客有什么苦水,尽管跟老身说来。」杜夫人道,「我丧夫多年,也是满腹苦楚,好在上天眷顾,最近过得还不错。夫人也定会有苦尽甘来的一日。」 「老板娘真会说话,」贵fù叹口气,「不过我这境况怕是好不了了,丈夫这个私生子瞒着我好多年,我最近才知道他在萧国,便背着丈夫前来,想看看这孽子究竟是何模样。」 「原来如此。」杜夫人点点头,「怪不得贵客满面愁容。」 贵fù又道:「方才听闻他就住在这附近,就在前面朱雀巷。」 朱雀巷? 安夏心中一惊,杜夫人脸上也神情一变,却依旧镇定地问:「老身也住朱雀巷,说不定能帮贵客打听到什么。」 「打听倒不必,我都清楚了。」贵fù看向她,「只是犹豫着要不要前去见面。听说那孽子有一寡母,虽然并非他的亲生母亲,可这些年来两人也算相依为命。」 说到朱雀巷,又有什么寡母,安夏心尖直颤,差点以为是杜阡陌,还好他并非养子。 杜夫人倒是一阵沉默,像是霎时失了言语。 「老板娘,你说,我该去见他吗?」那贵fù继续道:「我是觉得他与养母也不容易,听闻最近日子过得不错,还是不要去打扰了吧?」她话中有话。 「对……」杜夫人嗫嚅道:「对……还是不要去的好……」 「不过那孽子若是知道我来了,反而想见我呢?」贵fù反问。 「怎么会……」杜夫人脸色越加发青,「他……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贵fù挑眉,「他若知道我夫家权势,想与我儿子争夺家财呢?」 杜夫人忽然斩钉截铁地道:「不会的,肯定不会的!」 「老板娘岂会知道他的想法。」贵fù睨了杜夫人一眼。 杜夫人垂下眸子道:「老身只觉得这是人之常情,既然他与养母日子过得不错,断没有再去争家财惹麻烦的道理,贵客大可放心。」 「所以我不去见他,他也不会来见我?」贵fù意味深长地道:「我真的可以放心吗?」 「老身可以拍着胸口说,贵客真的多虑了。」杜夫人回答得无比肯定。 「这就好。」贵fù微微一笑,「那我挑几件首饰吧,就当多谢老板娘为我抒怀。」 「贵客不用言谢,若是为此而勉强买我们蓝玉堂的东西,那倒真的不必了。」杜夫人的态度却忽然冷淡起来,「我们的东西是要卖给真正识货的人。」 「那好,我也不久坐了。」那贵fù起身,「我住在萧都最大的仙蓬客栈,还要逗留几日,虽然不急着见那孽子,但终究还是想见他一面,不听他亲口说几句,终归不太放心。」 杜夫人平静地道:「也要别人愿意见贵客你才是啊。」 「或许他也有话要对我说呢?」贵fù笑看着她,「只要不与我儿子争家财,一切都好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9 章 我也定会与他客客气气的。」 杜夫人闻言,抿唇不语。 「考虑考虑也是好的,反正我也不急。」 安夏在一旁听得糊里糊涂的,杜夫人一向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但与这贵fù一问一答说了许久,倒是罕见,难道是因为同是朱雀巷的邻居,就变得这般热心了? 她心下迷惑,然而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她便没多想,现在她该多担忧边关的战事才是,还有她和杜阡陌的婚礼,真的可以如期举行吗?公主府还要建好久……久则生变。 杜阡陌从御书房出来时,天色已晚,今夜星光黯淡,似乎将要下雨。很意外地,他看到安夏站在花荫处。 盛夏渐渐过去,常常刮起微凉的长风,安夏的衣袂在风中轻曳。 杜阡陌微笑看着她,「是在等我吗?」 「不然呢?」安夏反问。 他问:「等多久了?怎么也不通传一声?」 「听说你和父皇在议事,我不便打扰。」她道:「刚从蓝玉堂回来,顺道来看看你。」 「哦?今日去了蓝玉堂?」他笑意更甚,「与我母亲一道用的晚膳?」 安夏温声道:「倒是没有。」她又道:「今日郡夫人心情不太好。」 两人一并往花径处走去,身后的侍卫缓缓跟着,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夏末的夜里,草木散发出馥郁的气息,融入氤氲的水气中,似乎身畔的一切都能随时滴出香水来。 「我母亲心情不好?不该啊……」他疑惑地问:「是因为蓝掌柜出门的日子太长了吗?」 「不是,夫人本来挺高兴的,可自从店里来了一个奇怪的客人,夫人就忽然心绪不佳。」 「奇怪的客人?」杜阡陌蹙眉,「挑三拣四的客人?」 她道:「问路的。」 「问路而已,有什么好在意的?」他十分错愕,「我母亲有时候脾气也是古怪。」 「那客人唠唠叨叨说一堆,我也没太听懂,」安夏想了想后道:「好像是什么丈夫有个私生子,住在朱雀巷,她特意来打听。对了,她是崎国人呢。」 「崎国?」杜阡陌身形明显一僵。 她点点头,「对啊,看那穿着打扮,气度排场,家境可不一般。也对,穷人家哪里会有什么私生子呢。」 他追问道:「这客人可有说起她的姓氏?」 「倒是没有,」安夏道,「不过她反反复复地说,希望那私生子不要跟她儿子争家产。这也太怪了,好端端的对陌生人说这些,家丑不可外扬,她怎么一点顾忌也没有?」 杜阡陌缄默着,好半晌没有出声,陷入了沉思。 安夏察觉到他的异样,问道:「怎么了?你也觉得很奇怪,对不对?」 良久之后,杜阡陌才开口,「她……还说了什么?」 安夏回忆,「说她住在仙蓬客栈,还有……好像也没什么了。」说话间,一阵湿意袭来,她的睫毛顿时沾了些晶莹的水珠,原来是下雨了,不过雨不大,蒙潆细雨像喷撒而出的雾气,于是她道:「阡陌,我们去那边的水榭避避雨吧。」 她才刚跟他见面,还没能说上几句话,不想就这样回宫去,心里对他的依恋之情日益增长,像菟丝花的藤一般,就是想时刻缠着他。 杜阡陌没有回答。 她楞楞地看着他,只觉得他今天有些奇怪,跟杜夫人一样,情绪忽而低落。 他终于道:「母亲既然不太高兴,我还是早点回家的好。夏和,你也早些去歇着吧。」 「哦,」安夏顿时一阵怅然,「好吧……」她转身挪动步子,有些埋怨他不解风情,本来这样的夜晚别有一番情致,现在却只能回家。 他突然叫住她,「夏和。」 安夏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从身后倏忽抱住了她。这意外的举动把她吓了一跳,好片刻忘了动弹。 不远处的两名随身侍卫也大感错愕,忙不迭地别开目光,非礼勿视。 杜阡陌身形高大,此刻完全把安夏包在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顶。 隔着发丝,她仍能感觉到他皮肤的温度,温暖而舒适,像冬天的阳光。 他的胸膛竟如此结实,此刻就在她的背心处,让她觉得自己靠着一堵墙或着一棵参天大树,有说不出的安全踏实之感。 生平第一次有男子这样抱着她,他环在她腰间的臂弯似乎可以轻易把她举起来,她听见他的心跳声近在咫尺,而她自己的胸中则如同有一只雀鸟在乱舞。 雨滴越发密集,打在他们的身上,但他们好像谁也没有在意,似乎觉得这样的雨夜微凉反而有些诗意。 「阡陌……」安夏轻声道:「不是说……要早点回家吗?」 「一会儿,」他轻声道:「一会儿就回去。」他依旧抱着她不放。 不知是什么令他突然这般深情,她从没见过他如此依依不舍的样子,方才有什么不对劲吗?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引得他如此吗? 不过她并不打算追问,好不容易拥有这样缠绵的时刻,她很怕自己多说一句话,这样美好的温存就会像蝴蝶挥翅那般飞走。 她要小心翼翼,一动不动的,让他拥抱她更久一些,其余的则顾不得了…… 第十五章 身分揭穿风云变色 清晨醒来,安夏回忆起昨晚的事,仍旧跟作梦一般难以置信。 虽然只是一个拥抱,但这么久以来的缱绻之情终于得到了回应,她在兴奋中有一丝懵懂,直到此刻,整个人仍旧在发呆,喜悦像是微甜的雪花融入一片白茫茫中,整个人亦有些茫然。 「公主,」婢女奉上晨起的用具,「请公主漱洗。」 安夏这才发现身边少了个人,忙问:「小茹呢?昨日她哥哥可有来探望?」 宫婢们纷纷摇头,「打昨儿起,奴婢们还没见过小茹呢。」 「传她来。」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虽然一个宫女不会出什么大事,但她还是要关切一二才放心。 过了好一会儿,小茹才在太监的传唤下来到寝殿。她脸色有些苍白,像是一夜未眠般,双眼通红。 安夏笑道:「你这丫头到哪里去了?快过来给我梳头。」 「公主……」小茹唇间微颤着,「奴婢……奴婢有话想单独对公主说。」 她一怔,「现在么?」 「请公主屏退左右,奴婢真的有要紧事……」小茹唇间嗫嚅,全身都在发抖。 安夏对其余的宫婢道:「你们都退下吧。」 宫婢们相互看了一眼,搁下洗漱的用品,阖门而去。 四下已再无旁人,安夏这才问:「到底是什么事?」 小茹缓缓道:「公主知道奴婢昨日去南宫门见哥哥……」 「怎么,没见着吗?」否则怎无半点欢喜之情? 小茹回答,「见着了,还跟哥哥说了好些话呢,回来的时候奴婢心中高兴,顺便在御花园里逛了逛……」 「怎么,是怕我责罚你偷懒吗?」安夏失笑。 小茹轻声说着,「闲逛的时候,奴婢恰巧看到了……杜大人。」 「阡陌?」安夏不解,「对,昨日他入宫与父皇议事,看到了也没什么稀奇的啊。」 「不,奴婢是看到杜大人与熙淳公主……在一起。」小茹把头低下去,不敢与安夏对视。 安夏笑容微凝,却依然道:「他们在一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宫里就这么大,他们若碰了面,聊几句也很正常,我又不会因此而吃醋。」 「公主……」小茹忽然抬眸,双眼满是恐惧,「奴婢一时好奇,躲在树丛后偷听了一会儿……奴婢现在害怕得不得了,也不知该不该告诉您……」 「害怕?」安夏越发疑惑,「怕什么?怕我不高兴啊?」 「奴婢窥悉了天大的秘密,若被人知晓,恐怕有杀身之祸,还请公主庇护奴婢!」说着,她跪了下去。 「瞧你说得这么严重,什么杀身之祸?他们该不会真有私情吧?」安夏不由得笑了,「放心,本公主在呢。」无论如何,她都不相信杜阡陌会跟熙淳有什么,毕竟真要有什么,早就有了,何必等到现在呢? 「公主还记得七夕那日,就是放河灯那天,」小茹道:「在糖水铺子里,那个老板娘说的话吗?」 「七夕那日?」安夏的心忽然一沉,「嗯,怎么了?」 「原来那老板娘所言非虚,公主堕马那日,杜大人真的在场……」小茹哽咽。 「你怎么知道?」安夏唇间一抿,「昨儿听熙淳说的?」 「是奴婢听见……杜大人亲口说的,」小茹颤声道:「杜大人亲手用石子打了公主的马,致使公主堕马受伤」 「不可能!」安夏急声打断,「凭白无故的,他打伤我的马干么?!」 「因为公主那日在京郊的林中偷听到了杜大人的秘密!」 「什么秘密?」安夏身子一僵,「他能有什么秘密?」 「杜大人……」小茹咬了咬唇,「杜大人是崎国皇子,是崎国渭王的私生子!」 皇子?他?崎国渭王之子?安夏乍听之下,只觉得太荒唐,「怎么可能。」她笑道:「阡陌的母亲是谁你也知道,杜夫人就算有私生子,也应该是蓝掌柜的儿子。」 小茹猛力摇头,「杜夫人并非杜大人的生母,杜大人的生母其实是他的姨母……就是那位死去的姜尚宫。」 姜尚宫?当年陷害她母妃而丧命,那个人人不可言说的姜尚宫? 「公主,您想想,姜尚宫当年为什么要设计婕妤娘娘?她一个普通的尚宫,做好自己的本分便是了,何必兴风作浪?只有一个解释,她其实是崎国派来的细作,为了讨好渭王,给自己的儿子争一个名位,才甘愿冒险。」 安夏的脑中有些发懵,她的双耳拒绝这样的原由,可她的心里却不得不承认,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小茹继续道:「那日在京郊,杜大人与崎国使节偷偷见面,公主却误打误撞洞悉了这个秘密,公主骑马想逃走,杜大人便用石子打伤马……」 害她受伤,真的是他?她最想亲近、最最信任,且打算托付终身的人? 「公主,」小茹忽然拉住她的衣袖,焦虑地道:「杜大人他当时……会不会是要谋害您?糖水铺子的老板娘说您昏迷以后,他就蹲在您身边,他……当时想干什么?」 想杀了她吗?杀人灭口?倘若不是遇到旁人,他当时就要下手了? 「可我还活着,活得好端端的。」安夏不愿意把他想象得那般冷酷诡谲,他在她的心中,一向那般温和温暖,如同夏天的泉水。 小茹沉着脸道:「可他娶公主的目的就要好好追究了,若他真是崎国的皇室之后,本该娶熙淳公主才对,昨日奴婢看他们在御花园中见面,也甚是亲昵……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yīn谋?」 不得不承认,小茹这个小小的婢女此刻比她这个读过书的现代人更会分析。为何她脑中一团乱麻,失了冷静,没了逻辑……是因为她非常爱他吗? 她双手冰凉,额间却像染了风寒一般滚烫,胸内翻江倒海,腹中肠子打结一般难受…… 楞怔中,她忽然听到门外有太监的声音 「公主!」 「什么事?」安夏抚了抚微烫的双颊,勒令自己从纷乱的思绪中挣脱出来。 「皇上传公主去呢,传得很急,」太监道:「请公主快快梳洗妥当。」 萧皇召她?此刻刚下早朝,他通常会在御书房面见大臣,不会在这个时候见她。 难道又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安夏匆匆踏入御书房,不见群臣,唯有萧皇独自坐在御案处。 四周宫人早就得了旨意,一看到安夏到来,马上退去,御书房变得更加幽静空dàng。 她施礼道:「给父皇请安。」 「夏和,你气色不太好,昨夜睡得好吗?」萧皇抬眼看了看她,手里不知握着一宗什么案卷,脸上神情肃然。 「女儿无恙。」不过是方才听了小茹一番话,她心绪起伏不定而已。 萧皇沉默片刻,仿佛有许多话要对她讲,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安夏还是头一次见到萧皇如此犹豫的样子,心尖不由又是一紧,问道:「父皇,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才传召儿臣?否则早朝过后,正是父皇忙碌之际。」 「不愧为朕的女儿,」萧皇淡淡笑道:「聪慧过人。」 「可与女儿有关?」安夏豁出去了,「如若有关,请父皇直言。」当恐惧已经弥漫全身,就会忽然发现自己没那么害怕了,因为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如此。 「昨日崎国的渭王妃亲临我萧都。」萧皇道,「夏和,你可听说过渭王?」 「渭王?」她当然听说过,刚刚才从小茹口中听到。 「他是崎皇的亲弟弟,」萧皇道:「拓跋修云的王叔。」 「哦,」安夏问:「渭王妃怎么忽然到我们萧国来了?渭王没一道来吗?」按理说,一个王妃没有王爷的陪同,没道理大老远独自跑到异国他乡来。 「她一个人,」萧皇颔首,「瞒着渭王。」 「为何?」安夏凝眸。 「此事说来话长,渭王本有一个私生子,就在我们萧国,这渭王妃最近听闻此事,所以要来看看。」 私生子……杜阡陌?那么此刻萧皇也知道这件事了? 她呼吸急促,双手jiāo错,指甲狠狠掐进ròu里,迫使自己不要露出仓皇的神色。 他继续道:「渭王妃秘而不宣入住了京城最大的仙蓬客栈。」 仙蓬客栈?好熟悉的名字……等等,昨日在蓝玉堂遇到的贵fù人是崎国人,还说她住在仙蓬客栈,而且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0 章 来寻找丈夫的私生子…… 电光石火间,安夏脑中零碎的线索猛地拼凑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她永远也不想面对的画卷。 萧皇冷不防地道:「今天早晨,有人发现渭王妃被杀死在仙蓬客栈中。」 安夏再也支撑不住,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渭王妃死了?被人……杀死的? 「怎么会……」她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好端端的……那渭王妃遭何人所害?」 「刑部、吏部、礼部三堂连夜会省,囚犯此刻就在天牢里。」萧皇淡淡地道:「杀人者便是渭王遗落在我萧国的私生子,昨夜他去仙蓬客栈与渭王妃见面,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冲突,用匕首将渭王妃刺死。」 昨夜?这说的不会是杜阡陌吧……昨夜她才在御书房前与他见过面。 安夏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问道:「此事jiāo予刑部即可,涉及邻邦外jiāo,礼部也应参与,可吏部为何也在其中?」 「夏和,你问到了点子上。」他凝视着她,「因为杀人者是我朝官员。」 安夏想接着往下问,可她问不下去了,巨大的恐惧再度涌上心头,堵住了她的喉,让她失了言语。 萧皇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道:「杜阡陌就是渭王的私生子,也是杀害渭王妃的凶手。」 「怎么会……」她在做垂死挣扎,「昨晚我见过阡陌,就在御书房的门前,天还下了雨,我们在一起待了好久,他怎么可能去仙蓬客栈?」 「昨晚是什么时辰呢?渭王妃是半夜被杀。」 时辰?她不记得了……可应该没到半夜,他出宫去,直奔仙蓬客栈,仍有足够的时间。 现在她总算明白为何昨日在蓝玉堂中,杜夫人见到崎国贵fù,那一问一答间会那般古怪,那贵fù就是渭王妃。 昨夜她不经意地谈及此事,杜阡陌神情大变,想必是猜到了对方的身分。 「他现在在天牢里。」萧皇问:「夏和,你要与他见上一面吗?」 要吗?当然要。她要问他到底有没有杀人,她还要问他当初的堕马意外,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很多,比如他对她是怎样的感情? 然而她此刻周身像是被冰冻住一般,完全不能动弹,想挪动步子都万般艰难,额前一阵眩晕,似乎马上就要失去知觉。 安夏从噩梦中惊醒,大汗涔涔。 她梦见自己在奔跑,身后有人紧追不舍,好像是发生在一个偌大的林子里,因为她奔跑的时候,一道深、一道浅的绿色从她身侧滑过,那是树木的影子。 她看到一匹白马就在不远处,如遇救星,急奔过去翻身上马,以为可以摆脱追逐,然而马儿忽然间仰面嘶鸣,随后倒地,她被狠狠甩了出去,摔在地面上。 地上怪石嶙峋,她的后脑击中尖锐的石头,整个人顿时无法动弹,鲜血从她的身后涌出,像一池深水,她在梦中无法感觉到疼痛,却能感受到当时的触目惊心。 她艰难地撑起眼皮,模糊的视线中,一个熟悉的人影来到了她的面前,那张脸平素英俊温和,此刻却肃然冷冽。 他缓缓蹲下,面孔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那是杜阡陌的脸。 他没有马上救她,而是那样蹲在她的身侧观察她。 是在确认她死了吗? 那样冷静的表情让她觉得恐怖又陌生,这并非她认识的杜阡陌,完完全全像是换了一个人…… 安夏低叫一声,撑起身子,发现自己原来躺在寝殿的床上,刚刚的一切是一个梦中梦。 她深深地喘息着,抚了抚汗湿的发际,觉得口渴难耐,唤道:「来人」 通常她夜半醒来,总会有守夜的宫女及时上前,然而今晚却有些奇怪,四周很安静,所有的宫人都仿佛消失了一般,她唤了几声也不见踪影。 「来人!」梦里的恐惧延续在心里,她怆惶地四顾着。 忽然,有人应道 「是在叫我吗?」 安夏一怔,隐约看到纱帘之外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女子,然而并非宫婢,因为可以看到对方穿着一身华丽的宫装。 「谁?」安夏警惕地问,「你是谁?」为何一个陌生的华衣女子会半夜出现在她的房中? 对方微笑道:「连我都不认识了吗?」 「熙淳吗?」这般胆大却不客气的宫装少女,除了熙淳还有别人吗?可那声音好似并非熙淳…… 「安夏,」对方直呼她的名字,「你霸占了我身体,却连我是谁都不认识?」说完,对方揭开纱帘,露出一张跟她一模一样的脸。 安夏骇然瞠目,心跳怦然,好半晌她才难以置信地道:「夏和?你……是夏和?」真正的夏和公主怎么会在眼前?时空又再度逆转了吗? 「怎么,作噩梦了?」夏和缓缓走至她的床侧,打量着她,「梦见杜阡陌了?」 她们是心有灵犀吗?否则夏和怎么会知道?她问:「夏和,你怎么在这里?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 夏和答道:「我啊,一直在飘dàng,也不知去了哪里。听说你代替我过得不错,很讨父皇和母妃的欢心,还跟杜阡陌订了婚?」 安夏闻言不由有些愧疚,轻声道:「夏和……」她终于有机会道出心中的困惑,「从前你喜欢的人是杜阡陌吗?那么拓跋修云呢?」 「从前,我喜欢的人……」夏和顿了顿方道:「一直都是拓跋修云啊。」 「什么?」安夏瞪大眼,「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杜阡陌?」 「从来没有。」夏和很笃定地摇头。 「那你为何要跟踪他?」安夏万般不解,「熙淳说你时时刻刻找机会接近他……」 夏和笑道:「那都是为了修云啊,我无意中得知杜阡陌是渭王的私生子,若修云为崎国太子,杜阡陌或许会是一个隐患,所以我得确定他对修云到底有无危害。」 「你……」安夏不相信,「不,我看过你为阡陌画的画像,我以为有心者才会肖像。」 「那不过是我在御学堂观察他时所绘,」夏和不以为意,「画皮画骨,只为了画出他的心,了解他的人。」 安夏问:「你堕马那日曾跟踪他到京郊……是吗?」 「我得知他要与崎国使节见面,很想知道他俩在密谈什么,便求母妃带我出宫。」夏和撇撇撇嘴,「其实我没料到自己真会撞个正着,本来只打算去打探一二。呵,我的运气实在不太好。」 「所以……」安夏道出那个令她自己都毛骨悚然的问题,「真的是阡陌伤了你的马?他……想杀你?」 夏和摇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安夏蹙眉。 夏和看着她,「那一刻我的灵魂已经被抛离,被你取而代之,你应该问你自己啊,堕马之后,住在我躯体里的是你。」 这一切得由她自己亲自去探究吗? 安夏有些失落,却没那般心惊了。她本以为会问出可怕的答案,然而这样的似是而非,反倒让她松一口气。 她发现自己的内心深处在庇护杜阡陌,她不希望他是凶手,真的不希望…… 「天要亮了,我要走了。」夏和轻声道:「安夏,公主不好当,我自幼生在宫闱之中,明白其中的险恶,你保重。」 安夏唤住她,「夏和,你……还想要回你的躯体、还想回来吗?」 夏和苦涩地笑道:「就算想回来,也得回得来才是。如今我只是一缕幽魂,很快就会像青烟一样散了。」 安夏想说些什么安慰夏和,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是她霸占了夏和的身体,若是再假惺惺地说些什么,太虚伪了,何况现在的她真的舍得把身体还给夏和吗?她如此眷恋这里,眷恋着杜阡陌…… 「夏和……」她抬起头,然而眼前却没了夏和的身影,就像夏和说的,随时随地那缕魂都会消散。 安夏身子一震,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旧躺在床榻上。 小茹满脸焦急,「您终于醒了,都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了。您可要喝水?」 原来方才又是一个梦吗? 梦境重迭着梦境,噩梦连连,让她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虚幻。 她真的好希望昨日听到的一切也是一场梦,然而她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就算肝肠寸断,她也必须去面对。 第十六章 抓出内贼联手搭救 天牢的门打开,安夏一步一步迈下台阶,虽然仍是夏天,但这里仿佛已经到了寒冬,黑暗冰冷,恐怖幽深,宇宙的黑洞也不过如此。 她看到杜阡陌站在铁栏后,一袭素服。不过两日功夫,他瘦了许多,一双眼睛在光线yīn暗处似深秋的潭水,清亮深邃。 杜阡陌道:「公主。」 他对她的称呼忽然变了,两天之前他还唤她「夏和」。 安夏道:「我只是来弄明白三个问题,第一,渭王妃是你杀的吗?」 他静静地看着她。 也不知他此刻是怎样的心情,在寻思什么,在酝酿着什么,他的眼神那般莫测,让她琢磨不透。 他回答,「不是,我离开的时候,她还好端端的。」 「那么父皇为什么说你是凶手?」她不解,「他们怎么知道你曾去过仙蓬客栈?三堂会审到底是怎么审的?」 他淡淡地道:「因为他们发现了我的随身玉佩。」 「你的玉佩?」安夏一怔,「在仙蓬客栈?」 他摇头,「也不知为何就遗落在那里了。」 她有些激动,「一块玉佩也不能证明你就是凶手啊!」 他叹了口气,「若我离开时,渭王妃还好端端的,玉佩断不会带血。可那玉佩被握在死去的渭王妃手里,鲜血淋漓。」 安夏思索后道:「也许是有人捡到你的玉佩后,故意这样做的,想要栽赃陷害你。」 「也许吧。」他道:「若真如此,他一定是个很熟悉我的人,至少知道那是我的随身玉佩。」 她问:「父皇不相信你吗?三堂会审时,没有提出怀疑吗?」 「有怀疑却没有证据,就算说是有人陷害我,那究竟是谁呢?无从凭断。」他沉声道:「但那块带血的玉佩,是我行凶的最好物证。」 是了,从古至今断案都要讲证据,她还以为身在古代,他又是未来的驸马爷,就可以宽容一些,可如今看来,当中没有丝毫徇私的可能。 她轻唤道:「阡陌,我该做些什么才能帮你?」 走进天牢之前,她心里满满都是对他的怨慰,怪他瞒着自己的真实身分,怀疑他害她堕马受伤,然而此刻却怨气全消。 她真的好没出息,稍微一同情便心软了。她就这么喜欢他吗?喜欢得都忘了自己。 杜阡陌很俐落地答道:「救我出去。」 他倒是没有虚伪地客气,这一点她很欣赏。她问:「要如何救呢?」虽然她是公主,萧皇又宠爱她,但她身边连个武功高强的侍卫也没有,就算想劫狱也没有办法。 「去找熙淳。」杜阡陌道:「凭着永泽王府的势力,应该能让我出去。」 熙淳? 不得不承认,他这个想法的确可行,但是他在她面前这样毫无顾忌地提熙淳,不怕她心酸吗? 「怎么了?」他观察到她脸上的表情微变,「夏和,你不高兴了?」 她忽然道:「我要问你第二个问题。」 「好,尽管问。」 「我堕马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安夏尽量沉着,「是你……打伤了我的马?」 他眉心一凝,颇为意外,显然没料到她竟知晓此事。他问:「夏和,你想起来了?」 「有人告诉我的。」她摇头,「就因为我记忆模糊,才更想问清楚。」 他沉默,不知是在猜测到底是谁告诉了她真相,还是在思忖如何辩解。半晌之后,他才道:「是,那匹白马是我用石子打中了它的腿。」 「我摔下马后,受伤昏迷,」她顿了顿,「当时……你有没有想过救我?」这一刻,她的心狂跳,生怕他道出让她绝望的答案。 他注视着她,「你觉得我会趁着你昏迷,杀人灭口?」 「我不相信……」安夏声音微颤,「我不相信你是这样的人,所以才要亲口问你,亲耳听你说。」 「也许有一天你能想起一切,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真相了。」杜阡陌不愿意回答,「我不便说什么,因为无论说什么,都无法证明。」 他生气了吗?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这般拒绝她,而且是在这样关键的时刻。他其实大可欺骗她,让她安心地把他救出去,但他还是赌了这口气,仿佛是他最后的尊严。 他缓缓道:「抱歉无法回答你第二个问题,请问第三个。」 这一次她却没有说话,只是步上前去仰头看着他,离他很近很近。 他长得真的好像杜澈啊,说是一模一样也不为过。他是杜澈的前世吗?她这么喜欢他,是把他当成偶像吗? 但他显然跟杜澈没有任何关系,因为杜澈外表高冷,私下喜欢嬉闹,而他外表温和,内心却似没有温度般冷冽。 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那么她到底喜欢他什么呢?只是这张俊美的脸吗? 安夏踮起脚尖,冷不防地凑到他的唇边,吻住他。 这个举动不仅吓了他一跳,就连她在上一秒,也不确定自己是否敢去做。 她的第二个问题其实是在问,他爱她吗?如果爱,就不会害她。 而此刻便是她的第三个问题,她自己呢?也爱他吗? 她对他的感情只是一种被外表迷惑所产生的幻觉,还是真真切切地受心牵引而已? 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肌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1 章 之亲,除了那个雨夜在花径中的拥抱。当时震惊而意外的她,除了发楞,忘了别的感觉,没能仔细体会那个拥抱。 此刻,她要再确认一次,当他们唇齿相依缠绵,她才能确认自己的心意。 他的唇像樱花一般柔软,还散发出淡淡的香气,让她好一阵迷醉。这是她第一次与一个男子亲吻,全无经验,从前在书中和电影里看到的,都跟现实不同,她其实有些仓皇无措,但既然是她主动,就不能退缩,再度释放出勇气,将小舌伸了出来,抵进他的唇间。 她万万没想到这个举动仿佛惊醒了沉睡的野兽,他本来僵硬地站在那里,跟她一样手足无措,然而这一刻却发出一声粗喘,双手一把擒住她的腰。 他臂力收紧,尽管隔着铁栏,仍企图将她跟自己贴合得毫无空隙,舌头反客为主,侵掠着她的领地,让她无路可退,无处可逃…… 安夏初时有些惊骇,挣扎了几下,之后渐渐的失去了反抗的能力,沉沦在他的掌控中,跟随他的节奏,变成了他的奴隶。 也不知过了多久,时间像雨一般落在无声无息的境地里。他终于放开她,而她全身绵软无力,只能把头靠在他的胸前,轻轻喘息着。 「这样算不算答案?」他在她耳边沙哑地问着。 原来两人心有灵犀,他知道她想问什么。 从前不知哪一本书上曾说,世界是由物质组成,物质不断分解,变成分子、原子,越变越小,最终不再是物质,而变成一种能量,如汹涌的海浪,所以世界可以说是物质组成的,也可以说是能量组成的。 用物质来传递情愫,就像是给你喜欢的人写一封情书或者送一束玫瑰花,有看得见的具体东西;用能量来传递情愫,就像是给你喜欢的人眉目传情,有看不见的力量。 当然,最高的境界就是心有灵犀,而刚才的那个吻,唇印是有形的,缱绻之情却是无形的,让她的心灵再也无处可逃。 她喜欢他,或许并没有具体的原因,就是一种感觉上的吸引,是彼此之间散发的能量在作祟。 她终于懂了。 「怎么会这样?」熙淳高声道:「杜阡陌怎么会入狱?!」 拓跋勋并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站着。 「渭王妃怎么忽然死了?」熙淳瞪着他,「她怎么跑到萧都来?这一切……都是表哥安排的?」 拓跋勋依旧默不作声,熙淳不由又急又怒,「去给表哥飞鸽传书,现在马上把事情给我统统问清楚!」 拓跋勋终于开口,「公主稍安,既然您已经委托太子殿下去办此事,就不必再过问了。」 「我只是想让夏和知道杜阡陌的真实身分,」熙淳十分心急,「并没打算把渭王妃牵扯进来,更不愿意杜阡陌因此而入狱!」 「公主看来是心软了,」他叹口气,「太子殿下以为公主本来是想报复。」 「我……」她舌间打结,「要报复也是报复夏和!」 他问:「难道公主还想要嫁给杜阡陌不成?如今只怕永泽王府上下都不会答应。」 她反问道:「难道表哥不想再娶夏和了?他自己都做不到割舍情缘,我又怎么会轻易放弃。」顿了顿,电光之石间,她恍然大悟,叫道:「他是故意的!表哥他是故意的!唯有除掉杜阡陌,他才有可能重新夺回夏和……」 「这世上也没有万全之策。」拓跋勋低声道:「公主就不要再为难太子殿下了。」 「所以,渭王妃……是表哥派人害的?」熙淳难以置信。 拓跋勋眯起眼睛,「如今萧国上下都知道是杜阡陌害的,公主就不要再纠结此事了。」 「你们……」熙淳指着拓跋勋的鼻子,颤声道:「你们连我都利用,亏我如此信任你们……」 「公主这话说得偏颇了,」他依旧那是副镇定的模样,「太子殿下也是为了公主着想,那杜阡陌是我崎国隐患所在,除掉他,一则可保渭王清誉,二则您也不必每日为他痛苦神伤,岂不两全其美?」 「放屁!」熙淳扬起手来,一个巴掌打在拓跋勋脸上,「利用了本公主还说这种屁话,来人!」 门砰然被撞开,十数个彪形侍卫涌进来。 她对侍卫道:「把这个小人给我捆起来!」 拓跋勋这才慌了神,「公主,这里是驿馆,臣乃一国使节,公主可不能胡来。」 「我就是胡来,怎么着?」她尖叫道:「许你们在仙蓬客栈杀人,不许我治你?」 他一口咬定,「人是杜阡陌杀的,有带血的玉佩为证,公主可不要肆意猜测,以免引起两国纷争。」 「我若修书给渭王,说你与太子合谋杀了他的结发妻子,」熙淳挑眉,「你觉得渭王会如何?」 「公主可有证据?」拓跋勋道:「何况太子上面还有皇上,皇上一直忌惮渭王,公主以为渭王胆敢有何作为?」 「你这话的意思就是,无论如何本公主都奈何不了此事?谁也奈何不了拓跋修云了?」 她盛怒,杏眼圆瞠。 「事情已成定局,」他沉声道:「臣劝公主不要徒劳。」 「我做的一切是为了杜阡陌,」她咬牙道:「只是为了杜阡陌!」 「公主想把他救出来?」拓跋勋淡笑道:「他若获救,依然会与夏和公主双宿双飞,依然不会爱上公主您。」 「可是……我想让他活着,」熙淳眼中泛出泪花,「我还是想让他活着……」活着还有希望,死了就一了百了。 但事已至此,她还能有什么办法?怪只怪她引狼入室,如今杜阡陌身陷囹圄,她也束手无策。 小茹一脸担忧,「公主,您不想想法子搭救杜大人吗?」 安夏喝了一口粥,只觉得粥中无味。她低垂着眸子道:「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法子,今日太子妃会过来,待与她商量之后,再做决断。」 小茹安慰着,「太子妃足智多谋,娘家势力庞大,定会有法子的。」 安夏沉默片刻才道:「就算皇嫂无能为力,还有一个人或许有用。」 小茹问:「谁?」 「熙淳。」 「熙淳公主?」小茹瞪大眼睛,「公主怎么想到她?她……真的会帮忙?」 安夏点头,「至少她心里是爱着阡陌的。」 小茹担心地问:「公主不怕她因爱生恨?」 「依我对熙淳的了解,她对我倒是有可能使坏,」安夏轻声道:「但对阡陌却是一片真诚。」 小茹不由有些走神,给安夏夹的菜忘了递过来。 「怎么发怔了?」安夏对她笑了笑,「这些日子你也劳心了。」 「奴婢……」小茹一脸愧疚,「奴婢觉得自己很没用,都帮不上忙。」 「把那些胭脂膏子调好就是帮了最大的忙了,」安夏浅笑着,「若阡陌真能从狱中出来,我必盛妆迎他,你的胭脂可是要派上用场的。」 「公主……」小茹忽然道:「一会儿太子妃来了,奴婢想告个假去园里替公主采蔷薇花。夏天就要过了,蔷薇花得备足,不然就没有调胭脂的好材料。」 安夏思索片刻,笑道:「不如你现在就去吧,我不过是用些粥菜,这里有的是人侍候。你趁着天色早,花儿还新鲜,早去早回。」 「是。」小茹连忙点头,从殿中退下,回到自己房中,捡了个篮子便出门去。 此刻午膳刚过,日光渐渐西斜,太监、宫女们都正忙着,御花园中鲜有人迹。 小茹走到一个偏僻处,脚步停了下来。 这里有一片蔷薇花,她经常来此,却并非为了采花,而是在等一个人。采花不过是她的借口,等人才是她的目的,但若被人撞见,却可以用采花来作为掩饰,反正御花园中人来人往,谁都有可能遇见谁。 好一会儿之后,她等的人终于来了,裙角掠过草丛,发出的声音。 「公主,」小茹一转身,砰地一声对来人跪下,「还请公主救救杜大人!」 来人却问道:「你家公主可有怀疑你?」 小茹摇头,抬眸看着对方的脸 那是熙淳。 小茹的眼神中满是恳求之色,「公主,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奴婢当初肯替公主效力,一则是为了奴婢的哥哥,二则也是为了让我家公主恢复记忆,查清当初堕马一事,可并没想过要冤枉杜大人啊!」 「你哥哥的赌债我已替他还清了,」熙淳冷冷地道:「杜大人我自会搭救,为免麻烦,以后我们不必在此见面了。」 「这也是奴婢最后一次出来见公主,」小茹有些庆幸,「还好我家公主没有察觉。」 「说来你也算忠心,只是有那样一个不争气的哥哥,连累了你。」熙淳又问:「你家公主真的没有察觉?」 一个声音蓦然响起,让两人始料不起 「谁说我没有察觉?」 小茹脸色发白,扭头望去,看到安夏正一步一步缓缓走来。 熙淳也大感意外,身子一僵。 「这儿的蔷薇花开得不错,」安夏笑看着小茹,「小茹,你的花采了吗?倒是有闲暇在这里跟别人聊天。」 「公主……」小茹俯身在地,瑟瑟发抖,「奴婢该死,奴婢」 「小茹,你是我最信任的宫人了,」安夏叹一口气,「自我昏迷醒来,一个人也不认识,唯独最依赖你,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若没有钱,可与我商量啊。」 小茹哭道:「奴婢的哥哥欠了永泽王府的钱庄很大一笔银子,哥哥被绑在他们田庄里,日夜受苦,奴婢不能不顾哥哥……」 安夏侧眸看向另一人,「熙淳,这是你设的局吗?你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熙淳坦言道:「她哥哥本来就好赌,我也是恰巧知道的,一开始并不曾想设什么局。」 安夏问,「那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呢?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小茹的?」熙淳反问。 安夏没回答,只道:「放河灯那天,应该也是你们安排的吧?故意引我去那糖水铺子,听到老板娘说的那一番话。」 小茹抹着眼泪,「奴婢该死,那老板娘与奴婢认识,奴婢给了她一些银子……」 「所以我堕马那天,她并不在场?」她想知道一个答案。 「堕马那日发生了什么,其实并没有人知道……」小茹解释道:「只是拓跋使节说,当时公主听见了他与杜大人的谈话,公主扭头就跑,杜大人追出了林子……」 就算他曾追逐她,用石子打伤她的马,但并不代表他想害死她。见死不救只是她的猜疑,是在别人的故意引导下,对他的误会。 安夏沉声道:「小茹,杜大人平日待你也算不错,你如此挑拨离间,良心何安?」 「奴婢、奴婢得知杜大人身分后,十分震惊……公主可能不信,奴婢这样做的确是为了您,奴婢真的怕杜大人会对您不利,希望您可以查清当初堕马的真相……」 豆大的泪珠从小茹眼中滚落,看来,她也不像是在撒谎。 一旁的熙淳再度问道:「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这丫头的?」 「本来完全没有怀疑,」安夏道:「不过那日她说在御花园中听到你与阡陌密谈,那一字一句说得也太清楚了,就算是偷听到,也不可能如此详尽,而且那番话条理如此清晰,完全不是她这个丫头懂得说的话,肯定有人教她。」 于是她不动声色地暗中 察,果然被她逮个正着。 「自从你堕马醒后,的确不太一样了,」熙淳服气,认真端详着她,「从前你也有过聪明的时候,却不像现在这般沉得住气。」 当然了,她的躯体里住的已不再是从前的魂,既然她代替夏和活下去,就要活得更好。 她轻声道:「熙淳,今日我来此并不是为了跟你算什么旧帐,我是来求你的。」 「求我?」不仅熙淳一怔,小茹亦同。 安夏抿唇,「求你救阡陌出狱。」 「我有什么办法?」熙淳挑眉,「你这个堂堂的夏和公主都没办法,我只是王爷的女儿,更没办法。」 安夏指出一条路,「你的家臣比我身边可用之人多得多。」 「就算我肯,但我为什么要帮你?」熙淳冷冷地回答。 「除非你真的忍心让阡陌去死,」安夏道,「所以你一定会帮我。」 熙淳表情微动,好像被她说动了,沉默一阵子后,无奈而怅然地道:「但我能有什么办法?我真的想不出……」 安夏吐出两个字,「劫狱。」 「什么?」熙淳瞪着她,小茹也吓得呆了。 安夏重复道:「劫狱。」安夏重复道。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粗暴而简单,却也有效。杜阡陌身陷囹圄,百口莫辩,唯有这般才能能先保全他的xìng命。 在这当下,命才是最重要的。 第十七章 被逼和亲忽离魂 那天晚上,没有月色,连星光都很黯淡。一群黑衣人闯进了刑部的天牢,劫走了杜阡陌。 没有人知道是谁主使的,黑衣人武功高强,来去无踪,无迹可寻。 崎国震怒,边关战事一触即发,渭王提出要亲赴萧都扶渭王妃灵柩回京,萧皇勒令朝中上下严阵以待,不要再出半点差错。 这一日,皇后忽然召安夏前往凤鸾宫一见。她已经很久没有主动召见过安夏了,两人一直安然无事,但这一次肯定有些缘故。 安夏打扮停当,如约而至。 皇后表面上没什么异常,如同往日备了茶点款待安夏,不过她一开口就令人愕然。她道:「渭王昨日进京了,头一件事就是收敛渭王妃的尸身,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2 章 二件事则是向你父皇提出和亲的要求。」 「和亲?」安夏眉心微凝,「这个时候提出此事,不合时宜吧?何况这是要让谁与谁和亲呢?」 「公主以为是谁呢?」皇后看了她一眼,「还会有谁?」 她一怔,「母后说的是我?」 皇后平静地道:「崎国太子拓跋修云对公主念念不忘,渭王说,如若和亲事成,边关便从此和睦,百姓也能免受战乱之苦。」 「母后在说笑吧?」安夏紧盯着她,「我已是订了亲的人。」 「订亲?跟谁?杜阡陌吗?」她挑眉,「他如今是戴罪之身,那桩亲事早已不作数了。」 「怎么不作数?」安夏皱眉,「他这罪名难道已经板上钉钉了?渭王妃就一定是他杀的?」 皇后反问:「他都已经畏罪越狱了,还不算板上钉钉?」 安夏沉声道:「您岂知是他越狱还是被人劫狱?万一是崎国人所为,做贼的喊捉贼呢?」 「杜阡陌越狱,宫里头一个被怀疑的便是你。」皇后望着她。 安夏微笑道:「母后说笑了,我宫里才几个人啊?那般高手该去哪里找?父皇没怀疑我,便是知道我没这个本事。」 人人都觉得是她所为,然而人人都找不到证据,她十分笃定,因为谁也不会猜到她会和熙淳联手。昔日斗得你死我活的情敌,居然也有站在同一阵线的时刻。 他们不懂得,这就是少女的爱情。 皇后摆摆手,「罢了,不要跟本宫蛮缠,反正和亲之事,本宫赞成。」 安夏问:「母后难道不用听听我的意愿吗?难道父皇也已赞成了?」 皇后抛出诱饵,「你若同意,本宫可向皇上请命封你母妃为淑妃。」 此言一出,倒是让安夏颇为意外。 「你母妃出身低微,这辈子能坐上婕妤之位已是皇恩浩dàng,」皇后劝道:「淑妃是四妃之列,就算官宦之女入宫,此生也未必能得此荣耀,你好好想想,机不可失。」 呵,不得不说,这真是好大的诱惑。虽然她并非宋婕妤真正的女儿,但这些日子以来,她已把宋婕妤当成了亲生母亲,希望宋婕妤能有此荣光一解往日憋屈之气,然而她是否要拿自己的终身幸福做为jiāo换呢? 安夏定定地看着她,「如果我不答应呢?」 「那么若干年前姜尚宫的那桩案子,可得好好再审一审了。」 姜尚宫?杜阡陌的亲生母亲?安夏沉着地问:「那桩案子怎么了?」 「当年姜尚宫以金线替你母妃绣礼服,违了仪制,被皇上赐死。」皇后轻声道:「现在想来,姜尚宫会做出此等异常的举动,倒不奇怪。」 「她既然是渭王的人,当然不奇怪。」想来姜尚宫是要在萧国后宫掀起波澜,以达到相助崎国目的。 「渭王妃被我朝官员所杀,这本来就是挑起两国战事的祸源,」皇后道,「若是渭王知道姜尚宫之死十分蹊跷,会不会迁怒于你呢?」 安夏淡笑,「与我何干?」 「当年姜尚宫本来罪不至死,是你为了给自己的母妃立威,去求了皇上,皇上才下旨严惩。」皇后淡笑道:「公主难道忘了?」 关于当年的事,其实她一无所知,并不了解当时的夏和到底是如何谋划、如何打算,不过她既然接替了夏和的躯体,对方从前犯的过错她就要一并承受,这很公平。 皇后问:「姜尚宫既然是杜阡陌的生母,你以为他会真的原谅你?」 不错……她倒是忘了,曾经她害死过他的亲生母亲。本为以为姜尚宫只是他的姨娘,就算有些亲情,也不至于对她太过记仇,可现在知道姜尚宫是他母亲,他真的能忘了弑母之恨吗? 可他是爱她的,那天在天牢里,他的唇炽热滚烫,他爱她的心一览无余,如若记仇,那也假装得太像真的了…… 皇后笑着说:「你何必在杜阡陌这里死守呢?其一,他已越狱,此生会怎样度过犹未可知,你要替他守一辈子活寡还是出宫去寻他,与他流落天涯?别说寻不寻得到他,就算真能与他再见面,姜尚宫之死又该如何与他解释?这个大坎真能跨过去? 「其二,崎国兵临城下,公主若以为一己之力解救百姓苍生,功德何其圆满。若能嫁得拓跋修云,来日贵为崎国皇后,先不论富贵荣华,至少能使天下太平。」 皇后果然是皇后,这番言辞着实厉害,安夏若心中若有半点退缩,恐怕早已动摇。就算此刻她心意坚定,也不得不承认,对方所说颇有几分道理。 「你以为本宫是刻意与你作对,所以才会强迫你嫁到崎国?」皇后忽然叹了一口气,「本宫也不隐瞒,对你们母女,本宫一向不太待见,可这一次的确是为了圣上,为了我萧国的天下。」 难得皇后发出如此肺腑之言,安夏觉得这一刻对方是真诚的。 也对,到了这个节骨眼,皇后没道理再来害她们母女,就算从前满腹私心,在这风起云涌之际,再怎么样,身为一国之后,也有一丝为国之心。 她该怎么办?真的答应吗?若答应了,可换来普天同庆,但她的内心在抗拒,没有半分情愿。 她恨自己并非一个为国为民的女子,总有着小小自私的想法,做不到像圣母一般无畏牺牲。 「公主公主」皇后再度唤她。 皇后这般焦急,是要她立刻做决定吗?明知她会犹豫,却还紧紧相逼,不给她一丝喘息的间隙。 然而安夏发现自己误会了。 她看见有人昏倒在案边,皇后上前急切地呼唤着那人,亲手将那人扶起来 「太医!快去传太医!」 安夏发现原来坐在案边的并非自己,而是一个长得跟夏和一模一样的女子。 那是谁?而她又在哪里? 安夏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不由愕然。她的手腕此刻变得像雪中的影子一般,透明轻盈,她的衣袂亦飘起来,随着她浮在半空中。 她……离魂了?! 案边的夏和昏倒了,而她,安夏,却化为一缕幽魂,悬浮在这里。 原来她并不能时刻霸占夏和的身体,像是遭受报应一般,她也有这样游移的时刻。 这个始料未及,令她毛骨悚然的时刻。 「安夏安夏」 安夏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睁开眼睛,弄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却见夏和站在自己的面前,一如从前梦到的那样。 「今日你离魂了。」夏和笑道:「想不到你也有离魂的一日。」 安夏躺在床上,四肢绵软无力。此刻她又回到夏和的躯体里了吗?她不知道,实在无法确定。她轻声道:「原来这一切不是永存的。」 「你以为你能永远霸占我的身体?」夏和嗤笑道:「你不过是跟我一样,魂魄在世间飘浮,若得机缘便为公主,若不得便为离魂。」 若真的如此,她倒可以轻松许多。当一个公主,担负那般的重荷,实在让她喘不过气来。她道:「夏和,我有一件事想问你,这世上恐怕也只有你知道答案了。」 「何事?」 「当初你为何要对付姜尚宫?」安夏疑惑,「只是为了替婕妤娘娘出一口恶气吗?」 「当初?」夏和微微笑道:「不错,那都是我一手设计的。」 安夏问:「那金凤礼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姜尚宫真的是受崎国人指使,祸乱宫廷吗?」 「金凤礼服是我设计让姜尚宫绣的。」夏和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神色。 「是你?」安夏错愕,「为什么?这样会害了姜尚宫,你不知道吗?」 「也只能让她当替死鬼了。」夏和勾起唇角,「谁让她与皇后走得那么近,自恃绣功了得,以为得了皇后的宠爱便可在后宫风光无限,皇后的心腹我必会一个个除去。」 「姜尚宫怎会不知礼服仪制?」安夏皱眉,「怎会就着你的道?」 夏和道:「当时我也很奇怪,她怎么那般容易上当,而现在我终于明白,原来她是渭王的女人,杜阡陌的母亲,所以她急着替渭王立功,急着替儿子争一个名位,才会不小心着了我的道。」 当年的一切随着当事人纷纷离世,无迹可寻,安夏发现自己再也无法找到真相,也不知该怎样对杜阡陌解释……关于他母亲的死。 他若真的心中记恨她呢? 为什么她与他之间总是隔着这重重险阻,一关过了,还有另一道难关。如果她不是附身在夏和的躯体里,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与他相知相遇,或许一切就简单美好得多。 然而事已至此,没有如果。 夏和忽然笑道:「安夏,你后悔了吗?代替我当这个公主,似乎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安夏讷讷道:「我从来也没想过要代替你……」这一切都是被迫的选择,她不知受什么神秘力量影响,脱离了属于自己的时代,进入了别人的身体,过着无可奈何的生活。 或许生命本身就是如此吧,从出生开始就十分无奈,如今她不过是经历了一场异度空间的轮回。 夏和道:「其实你可以主动的,」她顿了顿,「只怕你舍不得。」 「主动?」安夏抬眸,「如何主动?」 「放弃这具躯体,主动放弃。」 「离魂吗?」安夏摇头,「我不知方才为何离魂,也不知什么时候会离魂,谈何主动?」 「离魂虽不行,」夏和诡异地笑着,「你却可以自灭。」 自灭? 「这具躯体亡了,你的魂魄就能得到自由。」夏和紧盯着她,「怎么样,想不想试一试?」 夏和是在诱导她杀了自己吗? 仿佛魔鬼的迷音在她耳边不断催眠,她这才意识到,这是夏和对她的报复。 她占据了夏和的躯体,占据了夏和昔日的荣耀,夏和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 然而这一刻她却觉得夏和说的也有些道理。 可是离了魂她会去哪里呢?在宇宙中飘dàng吗?她还能再次遇见杜阡陌吗? 生活虽然步步维艰,至少也有甜蜜欢乐的时刻,若死,就真的全没了。 若是夏季,每至午夜,这田庄里定是蛙声一片吧?可现在已经秋天了。 杜阡陌站在农舍的窗口,抬头望着星空,今夜就像他离开天牢那日一般,星光黯淡,月色无明。 「杜侍郎」熙淳亲手端来晚膳,「杜侍郎饿了吧?这田庄的鸡ròu甚是新鲜,你趁热用些。」 杜阡陌转过身来,略略施礼,「有劳公主了。」 「杜侍郎还是这样客气,」熙淳叹一口气,「如今又不是在宫里,何必拘礼?」 「公主救了臣,臣十分感激。」他道:「无论在哪里,礼数都是要有的。」 熙淳搁下饭菜,揉了揉方才被烫红的手指,心下有些怅然。 从小到大她都没做过这等仆婢才做的事,如今为了一个男子如此卑微,她不由自问,这样是否值得。 「你的父亲……」她咬了咬唇道:「渭王殿下,已经到达京城了。」 「算来也该到了。」他仍旧是那副镇定的表情,「公主,臣有一个不情之请,公主可否暗中安排,助臣与父亲见上一面?」 「你要与渭王见面?」她吃了一惊,「莫说全城都在通缉你,就算渭王见了你,又岂能心平气和地听你解释?」人证、物证直指他就是杀死渭王妃的凶手,即使他是渭王的亲生儿子,可渭王真的会相信他吗? 杜阡陌淡淡地道:「这个公主就不必担心了,见了父亲,是死是活听天由命,好歹要见上一面,把话给说清楚。」 熙淳叫道:「不,我不让!我费了这千辛万苦把你从狱中救出来,违抗母命、欺瞒父王,调用了永泽王府的死士,我不能让你白白去冒险!」 「公主对臣的关怀,臣感激不尽」他轻声道:「但臣也不能在这田庄里躲藏一辈子。」 「为何不能?」她激动地道:「只要你愿意,我可抛弃公主的身分,离别父母,与你浪迹天捱。」 「可臣并无此意……」杜阡陌看着她。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这般郑重地凝视着她,熙淳不由一阵欢喜,然而很快的,她心中一沉,因为他的眼神依旧平静,没有半点波澜。 「侍郎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吗?」她的嗓音有些哽咽,「真的,半点……也没有?」 他很决绝地回答,「公主大恩,臣只有感激。」 「我哪里比不上夏和?」她的眼中泛起泪光,「是容貌比她差吗?」 「公主不必与他人相比,」他摇头,「公主人中之凤,世间仰慕者无数,何必在意臣?」 「我讨厌听这样的话,」她露出苦涩的笑,「这分明就是在敷衍我!」她抹了抹眼泪,忽然步上前去一把拥住杜阡陌,她把头深深地埋在他的心口,仔细听他的心跳声,并道:「别说话,什么也别说,让我来判断…… 你是否在撒谎。」 杜阡陌伫立着,没有动弹,仿佛石像一般,百蚀不侵。 良久后,熙淳终于退开一步,满面失落,「你的身子没有发烫,你的心音没有加快,」她泪水涟涟,「你果然对我丝毫不曾动情……」 他轻声道:「臣不敢欺骗公主。」 「那么夏和呢?」熙淳不死心,最后问道:「她拥抱你的时候,可有不同?」 「她从来没有拥抱过我……」他看向远处,悠悠答道:「只有我拥抱过她。」 呵,这个答案真是让人心碎呢。她还能说什么?除了嫉妒和认命,她实在找不到别的出路。 熙淳低声道:「好,我帮你去见渭王。」 这个男人永远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3 章 可能属于她,那么他的决定,无论生死,她都不打算再去管了,反正管也管不了,由他去吧。 她在这青春芳华的年纪作了一场美梦,现在,梦该醒来了。 第十八章 父子相认佳人远嫁 驿馆里很安静,渭王拓跋元治坐在窗前独。他已经很久没有喝过萧国的花酿了,崎国只有高梁酿的酒,不似这般清香甘醇。 有二十年了吧?距离上次目睹这里的景色,至少二十年了。 他还记得那个与他一同花酿的人,那张容颜在岁月的流逝中不曾消褪,年纪越大,记忆反而越清晰。 忽然,院子里传来一阵琴声,琴音时而低咽,时而清扬,就像山中的泉水一般,听来声声落入心底。 这曲子他好像听过…… 对了,他的确听过,就像这喝过的花酿,那曲子他曾经十分熟悉。 拓跋元治不由得站起来,踱步至院中。 驿馆的花园并不大,穿过几丛灌木便一览无余,他看到一名素衣男子在月下抚琴。 这男子他不曾见过,是这驿馆里的杂役吗?看这穿着气度又不太像,可他并不曾听说这驿馆里还住着别的客人。萧皇怕人打扰他,体恤他丧妻之痛,已经挪出此处给他独处。 拓跋元治不由对这男子的身分有些好奇,索xìng步上前去一探究竟。 男子也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抚琴时眉心紧蹙,似乎琴音勾起了他万般心事。那张清瘦的容颜十分俊美,然而美中却不带yīn柔,还颇有几分挺拔之气。 拓跋元治忽然觉得对方跟自己有几分相似,那眉宇之间、那抚琴的神态,活脱脱是年轻时的自己。 那男子忽然吟道:「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采三秀兮于山间,石磊磊兮葛蔓蔓。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 拓跋元治一怔,这一首诗是他年轻时最熟悉的诗句。他接着道:「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琴声停滞,男子抬头看着拓跋元治。 「打扰了,年轻人。」拓跋元治笑道:「不过这首诗实在熟悉,勾起老夫一番回忆,还请见谅。」 「这是一首表达思念的诗。」那男子轻声道:「想不到阁下竟是知音。」 「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拓跋无治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一阵感慨,「的确是首幽苦的诗。」 「这是我娘亲教我的诗,我娘亲曾说,既然思念,为何不见?仅是因为不得闲?」 拓跋元治蹙眉,心里忽然有什么感应一般,只觉得眼前的男子非同寻常。他问:「你娘亲……教你的诗?」 那男子轻声道:「她还曾把这首诗教给我爹,本来以诗言情,是想让爹爹多加思念她,然而就如这诗中描写一般,爹爹一去不复返,只剩我娘徒离忧。」 拓跋元治脸色一变,更加仔细地打量那男子,那感觉越看越熟悉。 男子起身,施礼道:「给渭王请安。」 「你知道老夫的身分?」拓跋元治心下一紧。 男子问道:「渭王可能猜着晚辈的身分?」 「你是……」拓跋元治半眯起眼睛。 「晚辈杜阡陌。」 「杜阡陌……」拓跋元治骇然,「你真是……陌儿?」 杜阡陌依旧那般不动声色地唤了声,「父亲。」他等这一刻已经等了二十年,他曾经设想过无数次与亲生父亲见面的情景,就因为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才让他可以像现在这般从容。 「陌儿,你怎么在这里?」拓跋元治立刻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你怎么从狱中出来的?怎么进驿馆的?无人发现吗?」 「这个父亲就别多问了,」杜阡陌沉声道:「孩儿此次前来,是想对父亲说渭王妃并非孩儿所杀。」 拓跋元治点头:「为父相信你,为父从来没有怀疑过,因为你根本没必要杀她。」 「父亲当真相信?」见他这么笃定,杜阡陌倒有些不敢相信了。 「杀了她,于你有什么好处?你马上就要跟萧国公主成亲了,未来贵为驸马,锦绣前程,何必惹上这等祸事?」拓跋元治微笑着,「若说是为你母亲报仇,那就更不至于。萧国公主曾与你母亲的死有关,你都能原谅她,真心喜欢上她,我那妻子你必然不会计较。」 杜阡陌不由道:「父亲对萧国的事情倒是了如指掌啊。」 拓跋元治点头,「你母亲是怎么死的,与谁有关,我都打听得一清二楚。」 「孩儿并不是指这个。」他是否真心爱上了夏和,原谅了夏和,有时候就连他自己也未必清楚,但拓跋元治却说得如此笃定。 「为父虽远在千里之外,可心却从没离开过这里。」拓跋元治叹道:「陌儿,你可能不会相信。」 杜阡陌沉默。片刻之前他还不会相信,但这瞬间,他却觉得这个多年未曾谋面的父亲的确一直关心着自己。 「陌儿,随为父回崎国去吧。」拓跋元治一脸担忧,「如今到处都在通缉你,萧国你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杜阡陌涩笑道:「父亲可是要孩儿在崎国隐姓埋名生活?」 「为父会找机会让你回渭王府,给你应有的名位。」拓跋元治道,「为父知道你曾在御学堂授课,深得萧皇赏识,比起你那几个没出息的弟弟周正多了。从前碍着我那妻子没能让你认祖归宗,如今再无顾忌。」 听这语气,拓跋元治与渭王妃并不十分恩爱,否则这描述之间怎么会少了伉俪情深?看来渭王妃娘家势大,平素在家张扬跋扈,常常欺压拓跋元治的传闻倒似真的。 杜阡陌犹豫着,「容孩儿再想想吧……」 「怎么,你不愿意随为父回去?」拓跋元治问:「难不成……你还牵挂着夏和公主?」 杜阡陌不语,相当于他默认了。 他不想就这样离开,无论如何都要再见她一面,就算此生背负杀人的罪名流亡天涯,也要再与她见上一面…… 拓跋元治却道:「不必再惦记着她了,她已经答应与崎国和亲。」 「什么?」杜阡陌身形一僵。 「她已经答应拓跋修云,愿做崎国太子妃,化解两国边关战争。」拓跋元治淡淡地道:「和亲的消息这两天便要昭告天下。」 不、不可能,是什么让她改变了主意?他以为她会一直等着他,至少不会这么快就嫁给别人…… 而且是嫁给陷害他的人。 她一定有什么苦衷,他得去问问她,当面问问…… 拓跋元治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阻止道:「陌儿,不要冲动,如今你是被通缉之人,不能冒然露面,若真想再见夏和公主,将来有的是机会。」 杜阡陌眉心一蹙,并没有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 拓跋元治道:「到时候等她嫁来崎国,你们就算天天见面,也是有机会的。」 等她出嫁?那时候再见她还有什么意义? 「陌儿,为父答应你,」拓跋元治笃定地道:「这些年为父亏欠你的,一定会十倍补偿于你。你想要的东西、你想要的人,为父一定会帮你得到,只是你得再等等,等为父把一切安排妥当。」 他可以等,等到水滴石穿的时候,可是到时候还来得及吗? 他的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觉得若这次与夏和分离,便是永别了。真的不去见她一面吗?他觉得自己会后悔,然而父亲的话也颇有道理,他到底该怎么办? 杜阡陌生平第一次如此犹豫,从前任何事情在他眼里都可以云淡风轻地面对,唯独这一次风起云涌。 他真的还能再见到夏和吗? 阡陌现在在哪里? 离开萧国之前,无论如何应该设法与他见上一面,可如今被困在崎国的宫中,恐怕此生再无相见的机会了吧? 安夏一身大红的新娘装扮,头上压着沉甸甸的凤冠,端坐在喜帐前,已经整整一天了。 远处传来喧嚣的喜乐声,整个崎宫都在为拓跋修云的大婚庆祝,然而安夏却在洞房里想念着另一个人。 自从杜阡陌越狱之后,安夏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熙淳把他藏在哪里,从不曾告诉她。 请求熙淳去劫狱的那一日,安夏便决心放弃与杜阡陌的缘分了,毕竟熙淳会答应出手相助也是有条件的,这等于亲手把杜阡陌送给了别人。 她就算心如刀割也只能如此,因为她只要他活着,这世上没有什么比他还活着更重要。 喜婆在门外唤道:「太子殿下」 喝得醉意微熏的拓跋修云带着新郎的得意洋洋,踉脍着步入洞房。他对喜婆道:「你们都下去吧,这里不用伺候了。」 「是。」喜婆们颔首而去。 按照崎国的风俗,并不需要掀红盖头,凤冠上只垂着珠帘,安夏将它们轻轻拨开。 「太子妃久等了。」拓跋修云笑道:「太子妃入京这半月来,按仪制我们不得相见,为夫日夜在思念太子妃呢。」 「拓跋修云,」安夏却道:「渭王妃真是你杀的?」 拓跋修云一怔,依旧笑道:「大喜的日子,太子妃何必说这些扫兴的事。」 她道:「有些事必须问个清楚,否则日子过不下去。」 他耸耸肩,「我那个婶婶平素张扬跋扈惯了,并非贤良之人,这些年来皇叔也吃了不少她的苦,就当是我帮了皇叔一把。」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杀人者如此理直气壮,」安夏冷笑,「拓跋修云,你嫁祸杜阡陌,害他身陷囹圄,良心何安?」 「杜大人不是越狱了吗?」拓跋修云不以为意,「虽然我不知道是谁助他逃狱的,但想必他此刻定是自由自在,xìng命无忧,这还不够?」 她问:「那块玉佩是杜阡陌的随身之物,你如何得到的?」 「买通他府中的丫鬟就行了,」拓跋修云笑道:「他家境贫寒,府里也没几个丫鬟,随便给些银子,易如反掌。」 看来他心中没有半分愧疚,她还真是高估了他的良知,有的人根本是披着人皮的恶魔。 从前的夏和到底喜欢他什么呢?因为两人是青梅竹马吗?又或者从前的夏和其实跟他是一样的人? 然而她是安夏,不是夏和,要她这一世跟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她简直无法忍受,哪怕他稍微靠近,她都觉得难耐。 「太子妃,往事不必多忆,」拓跋修云上前,轻轻拢住她的肩膀,「如今你已是我的妻子,今晚就算了,从明日起,我不允许你再提及往事。」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冷冽,与从前的曲意讨好判若两人,眼中闪烁着强劲的寒光,给她有一种威逼感,好像她若是不听从,他随时都可以把她撕碎了一般。 「拓跋修云,」安夏盯着他,「你说,我父皇是真心疼爱我吗?」 她忽然另辟话题,让他有些意外,却还是回答,「自然是的。让你远嫁,并不代表不是真心疼爱你。」 「你也这么想吗?」安夏浅笑,「你觉得我若死在此地,我父皇会如何?」 他凝眉,不解她的意思。 「我若死了,边关会大乱吗?」她道:「父皇会出兵讨伐崎国,为我报仇吗?」 「太子妃这话里颇有威胁之意啊。」拓跋修云轻笑道:「放心,我会好好对待太子妃的,不敢让你受半点委屈,但条件是,你不能再想着别人。」 「拓跋修云,你对我太不了解了,」安夏勾起唇角,「你以为我真能忘了杜阡陌?」 「那你嫁给我是为了什么呢?」他道:「总不至于是为替杜阡陌报复吧?」 她抬头问:「假如就是呢?」 拓跋修云缓缓放开手,退开一步打量着她,而后很自信地道:「你不会的,放着好端端的太子妃不当,替他报复?那杜阡陌算个什么东西,值得你如此?」 「在我心里,他很值得。」安夏笑道:「拓跋修云,我若死了,边关会大乱吗?」她仍是这一句,可袖中忽动,她猛地拔出一把匕首。 寒光在拓跋修云的瞳中一闪,他终于露出了惊恐之色。 她轻声道:「我答应和亲,其实就是为了这一刻……」 「不要!」拓跋修云这才意识到她要做什么,大叫一声,想上前夺去她的匕首,然而已经晚了。 匕首刺进了她的胸膛,就像渭王妃死去的那晚,那狰狞的情景。 鲜血喷涌而出,与红色的喜服融为一片。 这一刻安夏算计了很久,该说什么话、该什么时候动手,她都想了千万遍。 很不错,一切都很顺利。 她若死了,萧皇肯定不会放过崎国,这是她以一己之力能设下的,最好的局。 她没有什么遗憾了,唯一有的便是没能最后见杜阡陌一面。 希望他此生安好,远离宫闱,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眼前的光线渐渐黯淡,作为夏和公主的这一生如同燃尽的烛火一般,就要灭了…… 三年后。 有她的地方,便会有笑声。,跨过院门,在花树下伫足,大老远都能听到那银铃般的笑声自人群中臆起,仿佛雀儿钻入云霄,明朗又轻盈。 御膳房这群嬷嬷是宫里最难缠的人,就连妃嫔也要看她们的脸色,时常打赏,以免她们在饭菜里做手脚。 然而那丫头却是这帮难缠婆子最最喜欢的人,几句话就能令四周的人笑颜逐开,因而她混得风生水起。 只听她又开始大讲笑话 「有一只老鼠娶了个新娘,他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4 章 兄弟吹嘘说自己娶的是一个仙女。」 婆子们都竖起耳朵,饶有兴趣地听着。 「成亲那天,红盖头一掀,老鼠的兄弟们纷纷抗议,这分明是蝙蝠,哪里像仙女?」 笑话的重点往往在于最后一句,目前婆子们只侧耳聆听,还没被逗乐,看她该如何收场。 「老鼠气定神闲,清了清嗓子回答,她跟仙女一样,会飞!」 四周先是一怔,随后果然bào发出预期的大笑,她的笑话,婆子们一向很喜欢。 站在花树下的楚音若,默默地笑了。 其实同样的笑话,不同的人来讲,效果截然不同,有人能把火结为冰,有人则能瞬间将冰燃成火。 她的表情那般可爱,语气那般诙谐,看着她那双忽闪忽闪的乌黑眼眸,想不笑都很难吧? 「太子妃?」有婢女路过,看清了这伫足的身影,慌张下跪,「不知太子妃驾临……」 掩映在花树后,本就不想现身的楚音若淡淡地道:「免了,叫那小丫头到东宫来。」 「哪个丫头?」婢女们一怔。 楚音若道:「就是最会讲笑话的那个。」 婢女们心领神会地去了。 楚音若摆驾回到东宫,没过多久,她想见的人已站在面前。 那丫头长跪施礼道:「给太子妃请安」声音清脆,仪态大方,施礼得当,完全不像一个乡下丫头。 楚音若打量着她,「你入宫多久了?」 那丫头答道:「五个月了。」 「半年不到,你就把御膳房上下都哄得这般妥当,」楚音若赞许道:「也是个能人。」 「太子妃夸奖,奴婢愧不甘当。」那丫头低下头。 楚音若问:「你叫什么名字?」 「安夏。」 「呵,连名字中都带一个夏字,」楚音若不由感慨,「怪不得这般像呢。」 那丫头怔怔地问:「像谁?」 楚音若轻声道:「从前的夏和公主。」 那丫头连忙道:「奴婢不敢,夏和公主岂是奴婢能相比的。」 楚音若问:「关于夏和公主,你都知道些什么?」她补充道:「恕你无罪,说来听听。」 「奴婢听说,」那丫头咬唇道:「夏和公主三年前亡故了。」 「嗯,」楚音若脸上闪现一丝哀恸,「如何亡故的,你可知晓?」 「这是忌讳……」那丫头支支吾吾,「太子妃真恕奴婢无罪,奴婢就直说了?」 「说。」 「夏和公主前往崎国和亲,与崎国太子拓跋修云成婚当晚,以匕首刺入了自己的胸膛……而亡。」 这个惊心动魄的故事在萧崎两国之间广为流传,有着不同的版本,但大致上差不多,而关于夏和公主为何会如此激烈行事,多半的说法是她深恋当时的礼部侍郎杜阡陌,却被迫嫁给拓跋修云,一时间想不开。 楚音若叹道:「如今的崎国已不再是当初的崎国了,你也听闻了吧?」 那丫头点头,「奴婢听闻夏和公主亡故后,皇上震怒,下旨讨伐崎国。拓跋修云作为害死公主的罪魁祸首,被崎皇派上战场,我军勇士将他一箭shè杀。那场战争之后,崎国元气大伤,崎皇也一病不起,崎国渭王趁机发动宫变,篡夺龙位取而代之。」 楚音若幽幽道:「如今渭王已是崎皇,他的长子拓跋陌,刚刚被封为太子。」 那丫头不解地道:「奴婢不明白……太子妃为何把奴婢从御膳房传来讨论此等国家大事,奴婢只是粗使宫人而已。」 「方才皇上传旨,说是为了恭贺崎国太子新封,要送数名美人给拓跋陌为侍妾。」楚音若缓缓道:「本宫便选中了你。」 「我?」那丫头不可置信,「奴婢出身低微,岂能担此重任?」 「可是……」楚音若若有所思,「你长得很像夏和公主,神态也很像。」 「奴婢长得像夏和公主,与崎国的新太子有何关系?」那丫头满面疑惑,「崎国的新太子又不曾爱慕过夏和公主。」 「将来你慢慢会知道的。」楚音若笑道:「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楚。」 「奴婢真的不太明白……」那丫头垂下头去。 「真不明白吗?」楚音若忽然问:「对了,你方才在御膳房讲的笑话,是从哪里听来的?」 那丫头一怔,「哪个笑话?」 「就是那个老鼠娶亲的笑话。」 那丫头回答,「哦,奴婢在乡下听来的。」 楚音若意味深长地道:「是吗?本宫也曾听过,不过是在千年之后。」 「啊?」那丫头瞪大眼睛。 楚音若又问:「你相信轮回转世吗?」 「奴婢……不曾考虑过如此高深的问题。」那丫头仍旧一脸呆傻的表情。 楚音若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那么你相信鬼魂附体之事吗?」 「太子妃越说越可怕了,」那丫头打了个冷颤,「奴婢听了这些,晚上会睡不着的。」 「好了,不吓你,这半个月你就不用再去干活了,好好收拾收拾,」楚音若微笑道:「准备到崎国去吧。」 沉默片刻,那丫头问:「太子妃……真没说笑?」 「没有人比你更适合了,」楚音若轻唤道:「安夏。」 那丫头心想,楚音若唤她的名字就像一个老朋友一般,其实她大可不必伪装,只是这宫中人多口杂,她这个重生之人不想惹上麻烦而已。 第十九章 远赴邻国再次相遇 没错,楚音若召见的丫头就是当年自杀身亡的夏和公主来自现在的安夏。 自杀身亡后,安夏的灵魂脱离了夏和的躯体,又给自己找到了另一个依附。这一次如她所愿,是个单纯的小丫头,无父无母,却得上天赐与机会,因缘际会入了宫。 三年前她在新婚之夜自杀,是她发现自己竟然可以离魂后,所做出的最残忍的决定。 她无法替杜阡陌洗刷罪名,却能设计杀害渭王妃的幕后主使,还冤案一个公道。 在那之后,崎国易主,昔日的渭王如今成了崎皇,而所谓的新封太子拓跋陌,还有另一个不为人知的名字杜阡陌。 当年拓跋元治深藏不露,悄悄将杜阡陌带出萧国,三年之后,杜阡陌改名换姓为拓跋陌,被扶上了太子之位。 楚音若大概是知道这个秘密的,萧皇应该也知晓了,所以这三年来,边关休战,萧皇对新任崎皇还算客气。 至于安夏,之所以甘愿被送到崎国,也是因为知晓这拓跋陌身世的缘故。 车轮辘辘,车身摇晃,漫长的旅途似乎越到北地,越发艰难。 外面下雪了,车轮因为沉陷雪中而举步维艰,就算没有揭开窗帘,安夏也能感到阵阵像针尖一般刺的寒意从那帐子的缝隙处钻进来。 随行的礼部官员在车外道:「姑娘,前面就是渭河了。」 余子谦,安夏认得他,如今他已是礼部尚书了,此次奉萧皇之命亲自护送贺礼入崎。 想到余子谦曾与杜阡陌共事,安夏就不由对他客气了几分。 渭河,萧国与崎国的jiāo界处,也曾是渭王的封地所在。过了这片地,她便如同到了彼岸…… 安夏忽然道:「停车,我想下去瞧瞧。」 「姑娘,不可」余子谦不由担心起来,「此处不太平,咱们还是尽快赶路吧。」 「不太平?」她不解地问:「难道会遇上劫匪吗?」 「不是劫匪……」他压低声音,「是崎军,他们常在这片地界上烧杀掳掠,犯我萧国百姓。」 「崎军怎会在此出没?」她一怔,「这儿不还是咱们萧国的边界吗?」 「部分崎军不服管束,免不了时常来偷袭。」他叹道:「这附近的人倒也习惯了,自古如此。」 「我还是想下去瞧瞧……」安夏执意道:「过了今天,恐怕再也没机会踏入故土了,再怎么样我都要再瞧一眼。」 余子谦看她态度坚决,便没有再劝,只命婆子轻轻搀她下车。 冬天比她想象中来得要早,未至日暮,天却要全黑了,一场鹅毛大雪又将袭来,她仿佛可以预见雪花落在渭河上的情景。 婆子催促道:「姑娘,咱们快赶路吧,这雪要是再下一场,怕是更难走了。」 「嬷嬷,你看!」安夏忽然指着前方一团艳红,「那是什么?」 婆子顺着她的指引望去,疑惑地盯了良久,「好像是谁在生篝火。」 「走,咱们去瞧瞧!」 「姑娘,当心危险」 这一刻,不知为何,她固执地移动步子,非要看个究竟不可。到底是什么吸引了她?或许是因为在这黑白两色的世界里,难得出现一抹艳红,让她心头骤然一热,无论如何她都想要靠近…… 火,没错,的确有人在升篝火。 只见此刻江畔之上一个黑衣背影正坐在冰冻的水边生火烤ròu,虽然形单影只,却显得那般怡然惬意,从容自得,严寒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心情。 她定晴一瞧,对方是一名青年男子,虽然蒙着半张面,但可以看出他未过而立之年。 他的身形似山际一般伟岸,一袭白色大氅覆过脚背,深幽中显示出一抹隐藏的贵气,一看便知并非山野村夫。 他听到脚步声,猛地抬起头来,与安夏四目相对,炯炯有神的眸子像北极星一般,在安夏视野中划过。 他楞怔了一瞬,没料到这荒山野岭之间居然会出现如此的女子,但很快也镇定下来,只浅浅一笑,主动对她道:「姑娘是路过的吧?我刚打了只鸟,姑娘如果饿了,可以尝一块。」 篝火之上架着的烤ròu,在冰寒的日暮下发出诱人的香气。 「多谢公子的好意,」安夏上前一步,「我只是想……烤烤火,可以吗?」她靠近这里就是想接近这团火焰,红彤彤的颜色给予她温暖,能让她有勇气前行。 那男子看了她一眼,抬抬手道:「姑娘请自便。」 安夏伫立火边,望着茫茫江畔,半晌无语,而后忽然转身,情不自禁地双膝跪下,朝着来时的方向深深叩拜,像是在拜别萧国,也像是在祭拜曾经在此死去的将士。 她只是个普通人,不能化解两国边关的战火,当初以夏和公主的身分也不曾做过什么为国为民的事情,实在有些惭愧。 男子看着她,觉得她的行为有些奇怪,但也没多管闲事,只继续烤ròu。 一会儿之后,安夏平复情绪站起身来,闲话问道:「公子就住在这附近吗?」 他答,「我从崎都来。」 「崎都?」安夏诧异。 「我每年都会来此,在这渭河之畔小住几日。」 她好奇地问:「为了狩猎吗?」 「为了悼念故人。」他缓缓道:「方才姑娘也像是在悼念什么,看来我们是一样的心情。」 她又问:「公子的故人是在这渭河之畔亡故的吗?」 他轻轻摇头,「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这里,或者说,我只看到了她的车舆。」 「恕小女子冒昧,她……是公子的恋人?」听这语气如此神伤,又颇似温柔呢喃,想来是在思念一个女子。 「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他目露悲伤,「后来她嫁给了别人,送亲的仪队便是从这里经过。」 呵,她明白了,终于懂得对方在凭吊什么,真是一个痴情人。 她想安慰一下对方,却找不到安慰的话语,因为她的心中亦有情伤,她知道这毫无话语可以安慰。 忽然,一阵急促的蹄声自远处传来,夜幕中不知哪里来了一群身着戎装的彪形男子,骑着清一色的高头大马。 守在远处的余子谦奔上前来,大喊着,「姑娘是他们……崎军!」 崎军?安夏不由蹙眉。 呵,果然如传说中一般,崎国军士焊如匪类,不仅屡屡进犯萧国疆土,对待寻常百姓亦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为。 余子谦焦急地道:「姑娘,别让他们看见你……」 婆子们连忙将斗篷往安夏头上一遮,拉着她躲到一旁。 话音未落,那为首的军官已经逼近眼前,长剑一指,将安夏刚刚覆上的斗篷一挑,顷刻间,映着熠熠的火光,乌发雪颜一览无余。 四周一片沉寂,崎军注视着安夏,皆有些瞠目。 「哈,没想到竟捡了个比金银珠宝更值钱的宝贝!」为首的军官笑道:「美人,来,上马!爷带你回营去,免得天寒地冻在此受苦。」 安夏紧紧握紧拳,压抑怒火。 忽然,一个浅笑的声音自身侧传来 「你也不先问问人家美人愿不愿意跟你回去?」 安夏微怔,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他在说话那个白衣男子。 只见他缓缓起身,白色的大氅在寒风中微动,冰亮的眸子一片yīn沉。 为首的军官喝道:「你算老几?轮得到你来教训爷?来人,把他收拾了!」 说时迟,那时快,没给人寸息思忖,箭雨猛然呼啸而过,安夏回眸间只觉似风划过面颊,她毫发未伤,一众崎军却已应声倒地。 为首的军官瞪大双眸,还没弄清是怎么一回事,却已身中数箭,胸膛涌出鲜血,坠马倒地。 四周恢复静寂,夜幕依旧深沉,江水如常茫茫,如果不是亲眼见到这里多出了数十具尸体,安夏真的会以为方才的一切不曾发生。 白衣男子淡淡横眉,又坐回篝火旁,切下一块烤ròu塞进嘴里品尝。 「主人」一众弓箭手自林中跃出,鬼魅一般步无声息,整齐划一跪倒在白衣男子面前,「属下来迟!」 「将这些尸首悬至附近军营门口,以示警戒。」白衣男子依旧浅笑,「告诉他们,若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5 章 烧杀抢掠,就是如此下场。」 「是。」弓箭们得令,将一众崎军尸首拖上马背,轻骑而去。尘土不扬,喧嚣不起,他们仿佛从未来过。 待到那群人消失,白衣男子方抬眸与安夏道:「姑娘放心上路吧,崎国境内大概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了。」 「多谢公子相助……」安夏施了一礼,迟疑地问道:「敢问公子……是萧国人士?」 「姑娘为何认为我是萧国人?」白衣男子觉得有些好笑。 她斟酌后道:「公子方才所杀乃崎国军官,若非萧国子民,似乎说不通吧?」 「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白衣男子掸掸衣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无论哪一国子民,大概都会有同样的情怀。」 安夏知道自己多言了,换了平时她不会如此多话,但今晚不知为何,她对眼前的男子动了好奇的念头。 或许是方才发生的变故让她的情绪不如平常吧? 不错,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无论他是何人,无论他刚才只是单纯相助,抑或有别的目的,都无需多问了。 安夏再次乘上马车,打起帘子,看着来时的道路渐行渐远,那通红的篝火终究化为一个极小极小的亮点,白色身影再也瞧不见。 他到底是什么人呢?为何她觉得那身形、那声音,颇有些熟悉? 是她多想了吗?应该是的。 他没道理夜半会出现在这里…… 崎国的皇宫果然不如想象中奢华,据说拓跋元治生xìng节俭克己,国库银两均用于抵抗内忧外患之上,自他登基后,崎宫一次也不曾翻修新筑,所以展现在安夏面前的只是一派简约肃穆的景象。 安夏虽是萧国的赠礼,却没能马上见到拓跋陌,毕竟东宫本就有拓跋元治赏赐给儿子的美人,她们之中还有许多人未曾见过拓跋陌,怎么也轮不到她。 旁人都说拓跋陌不太近女色,刚刚当上太子,以国事为重,而且他这几日也不在京中。 听到这个消息,安夏不知是应该欢喜还是担忧。他不近女色,她少了醋意,但她同样也没有机会接近他…… 管事女官怕美人们闲中生事,给她们安排了一些轻松的差事,安夏被派往偏殿当值。 偏殿就是当年拓跋修云大婚之所,也是安夏自刎的地方。 正因为如此,偏殿一般很少人来,也没什么敢来,不过安夏还是要每日在这里燃香烹茶,以备太子忽然回京,一时兴起到这里走走。 他什么时候回来啊?又是去了哪里呢?想来他确实不重视这东宫的女子,也不会为了萧国所赠的美人快马加鞭赶回来…… 四周静悄悄的,门未闭,有凉风吹入屋内,勾起熏香四溢。 安夏想着,就这样回到崎国东宫,站在曾经自刎的地方,前尘往事真的很像是一场梦。 她默默将第一轮茶水倾尽,清水续杯,煮了第二轮,等待的时候,好奇地打量四周。 这几年她也算见足了世面,任何古玩奇珍都不放在眼里,唯独墙上挂的一幅画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认得这画出自名家「渔阳山人」的手笔,说来这「渔阳山人」古怪得很,从不肯轻易替人作画,然而他却画了这样一张美人图。 画中的女子星目流转,巧笑倩兮,看上去有些熟悉,安夏端详良久,忽然恍然大悟。 那是夏和公主…… 呵,曾经的自己她居然不认得了,前世的记忆早已淡了,何况古画重在写意与神韵,倒不是十分形似。 安夏上前一步,忍不住以袖轻掸画上微尘,仰头瞻望,双眼着迷。 「你也喜欢这幅画?」 身后忽然有人这么问,她一骇,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却被不知哪儿来的力臂一把扶稳,白身的身影霎时笼罩住她。 是他?!杜阡陌,他终于回来了……真是他吗? 看到朝思暮想的容颜,她不由有些发怔,虽然等这一刻等了很久,真的见到时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这一刻她也明白,她对他的爱胜过一切,能重见他的喜悦,令她再不去想从前那些糟心事,即便他真想害夏和,那也是在两人相爱之前,管他呢,都过去了。 只见他一袭白氅,应是刚从宫外风尘仆仆地归来,眉间沾染疲倦的神色,衣袂间满是隆冬的湿气。 他在光影jiāo织处肃然望着她,眼中亦闪过一丝诧异。 他是否认出了她?如今她换了躯壳,他还能认得她吗? 安夏佯装不知,问道:「尊驾是何人?此处不能乱闯,尊驾不知吗?」 「呵,」杜阡陌淡淡而笑,「这话该我问你吧?你又是何身分?我记得,东宫并没有你这号宫女。」 安夏沉着地道:「奴婢是新进宫的,受管事女官指派,到这偏殿当值。」 杜阡陌扫视她一眼,「方才你盯着这画瞧了半晌,我站在你背后都没察觉,这画有什么不对劲吗?」 她道:「是渔阳山人的真迹吧?」 「不错,你颇有眼光,」他点头,「这画在这挂了这么久,倒是头一次有人认出是渔阳山人之作。」 她故意问:「渔阳山人一向以山水为题,为何要画此人物?」想来是他以崎国太子的身分恳求渔阳山人所作吧?到底花了多少重金,就不得而知了。 他答道:「大概是因为这画上的人太美。」 她撇撇嘴,「单凭这画像上的容貌,也不算倾国倾城。」 「你说什么?」他有些不悦,「我觉得已经是世上无双了。」 呵,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能这样维护夏和,她很高兴。她继续逗他,「女人光是漂亮也没什么用,必须要有过人之处,才能称得上世间无双。」 「哦?」杜阡陌横眉微挑。 「就像一件衣服」安夏继续道:「首先的确要漂亮,但若要人长久穿在身上,还得有许多条件,比如料子得舒适、做工得精巧,能御寒或者清爽。若把美女比衣裳,也是同样的道理。」 「你这丫头说的也不错,」杜阡陌缓缓道:「不过这画中的女子在我心里确实是世间无双,而且她是太子的至爱,你这话可千万别让太子听去了,否则你在这东宫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太子殿下竟然也有至爱?」安夏一脸惊讶,「都说殿下不近女色,放着好端端进贡的美人不亲近,也不知是什么怪癖。」 杜阡陌微笑道:「敢在宫里说太子的坏话,你这丫头胆子不小啊」他甩掉大氅,兀自坐到桌前,拿起茶杯一,而后问:「你这茶烹得有点过火,已经第二泡了吗?」 她点头,「是。」 「太子不会喜欢你烹的茶。」 「我就随便烹烹,反正太子也不会到这来。」安夏一脸无所谓。 「你怎么知道太子不会来?」他侧眉。 「这里是偏殿,东宫最冷清的地方,以前……还死过人。」安夏小声地道:「我若是太子,也会嫌弃这里不吉利。」 「太子怎会嫌弃。」他的目光转向那幅画,「若是嫌弃,也不会把最心爱的画挂在这里了。」 呵,她有些明白为何夏和的肖像会挂在这里了。这是她自刎的地方,他其实是在悼念她吧? 「太子殿下!」管事女官忽然带着一群宫女迈入门来,「不知殿下已经回宫,奴婢们有失远迎。」 杜阡陌一怔,没料到自己的身分居然会被冒然揭穿,他很喜欢跟眼前这个小丫头说话,那种轻松的感觉,已经好久没有过了。 「太子」安夏故意瞪大眼睛,砰一声跪下,「奴婢该死,不知是太子驾到。」 「现在你终于知道了,」他笑道:「本宫方才一直等着,就是要看看你这丫头什么时候才闭嘴。」 她俯首道:「还请殿下恕奴婢不知之罪……」 「不过你这丫头还挺有趣。」他笑看着她,「以后就继续当偏殿当这个差吧。」 三年不见,他说话时的模样已经与从前的谨小慎微大不相同。如今他贵为太子,再也不是那个寒酸的小吏,男人有了权势便有了气势,这话一点也不假。 安夏很开心能看到他褪变,虽然她知道这褪变让彼此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拓跋元治问道:「陌儿,你在看什么?」 平时他常带着杜阡陌一同在此处理政务,可他从未见自家儿子像今天这般站在窗边待了这么久,像是在欣赏窗外景色,不由好奇,搁下手中的奏折,踱至杜阡陌身边,再度问道:「梅花开了吗?这御花园中,到底是什么吸引了你?」 杜阡陌不由低下头去,「儿臣并没有在赏梅。」 拓跋元治不由吃惊,「难不成在看阶下的宫女?」他知道这个儿子痴心,自从夏和公主去世后,一直不近女色,哪怕他赐再多美人,陌儿也不屑一顾,可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顺着杜阡陌的视线望去,只一眼便明白了。 那女子有点像夏和。 她虽然只穿着宫婢的寻常服饰,但站在那抽了芽的梅树下,恍如画中一般,赏心悦目得紧。 他问:「她是谁?」 杜阡陌回答,「从萧国来的。」 「哦,萧国进贡的美人吗?」拓跋元治如悟,「看来萧帝很知你心思,故意挑了这样的女子送来。」 杜阡陌忽然问:「父皇觉得她会是细作吗?」 「怎么?她异样的举动吗?」拓跋元治不解。 「那倒是没有……」杜阡陌沉吟,「只不过……」 那夜在渭河畔,她对着萧国的方向跪拜,让他觉得她满腹心思,不是一般的乡下丫头。 她没认出他,他倒是记得她。 不错,他便是那日在渭河畔救下她的白衣男子,每年冬天他都会去那里凭吊夏和。 他最后一次看到夏和,就是在人群中看着和亲的队伍浩dàng经过,可只看到了她的车舆,他很后悔为什么没有与她见上最后一面…… 「就算是细作也无所谓,我大崎不怕这些。」拓跋元治认真地道:「陌儿,你若喜欢,尽管宠爱便是,给她名位也可以只要你喜欢。」 杜阡陌不由心下感动,「父皇……」或许为了弥补那二十年的亏欠,父皇对他简直百依百顺,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把他扶上了太子之位,要知道,他的身世可禁不起推群臣们推敲。 「行了,朕独自在此看看奏折,」拓跋元治挥挥手,「你去园中散散心吧。」 「是。」杜阡陌没有再说什么,依命退出。 他步下台阶,只见几名宫女、太监在阳光下做着日常的打扫,方才梅树下的人儿则拿起花洒细心浇护着一丛蝴蝶兰,嘴里不知哼着什么小调,怡然自乐。 诸人见杜阡陌过来,连忙仓皇行礼,唯有安夏浑然不觉,歌声更加清亮。 杜阡陌打了个手势示意诸人退下,兀自走到安夏身后。 就像那日一般,安夏吓了一跳,「太……太子?」若非看到日影,她还真没发现杜阡陌。 「你倒是自在啊,」杜阡陌笑道:「本宫让你做粗活,你倒拣了桩最简单的。本宫记得往常是赫嬷嬷负责护理花草的吧?」 「回太子的话,赫嬷嬷有事告假回家去了,让奴婢替她。」 他问:「你方才唱的是什么曲子呢?」 「殿下要听吗?」她微笑着,「奴婢为殿下献唱。」 杜阡陌点点头。 安夏纤腰微立,清了清嗓子,开始歌唱,「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将翱将翔,弋凫与雁。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一曲终了,杜阡陌脸色大变。这是当初七夕之日,在河堤的糖水铺子里,他与夏和吟过的诗歌。 他厉声道:「你……这曲子是谁教你的?」 「这首小调太子听着耳熟吧?」他笑道:「奴婢离开萧国时,一位姊姊教我的。」 「谁?」杜阡陌蹙眉。 「小茹姊姊,」她轻声道:「她说见了殿下,一定要唱给殿下听,若是犯了什么错,说不定殿下会看在这首小调的分上饶过奴婢。」 「小茹……」杜阡陌忆起了故人,「她还好吗?」 她回道:「听说小茹姊姊曾是夏和公主身边的红人,公主亡故后,太子妃怜她孤苦,便将她收在东宫,如今小茹姊姊也是掌事女官了。」 杜阡陌半晌无言,有些失神。 「殿下……殿下?」安夏关切地唤了他两声,「您怎么了?」 杜阡陌只道:「这首曲子很好,以后多唱唱吧。」 安夏知道这话的含意,一语之中,相思无限。 第二十章 珍惜怜取眼前人 自从安夏进入东宫以来,已经两个多月。杜阡陌果然不近女色,没有宠幸过她,也没有宠幸过其他女子。 宫中都纷传他或许有怪癖,或许有顽疾,或许有龙阳之好…… 安夏知道他还在惦念着夏和,然而他这一生是不可能认出她的,她不敢对他言明,这样荒唐的事,怎样言明? 能这般陪伴在他身边,朝夕相处,她便满足了。 安夏想起从前自己还是夏和公主的时候,与杜阡陌相处的日子总是那般拘束,能见面的时候也不多,还是现在好。她觉得自己更适合当助理或者小丫鬟,这样的身分,比起高高在上的公主,更让她自在。 感谢上苍垂怜,让她这一次轮回再无责任必须负担,只要单纯快乐便好。 午后的阳光落在长廊上,投shè出道道光影,园中樱树不知何时添了一抹粉嫩的颜色,树梢上不时有雀儿发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6 章 一两声啁啾,一切都这般惬意。 安夏信步闲庭,拿着鸟食逗弄鹦鹉。 鹦鹉被她养惯了,颇为听话,正有一句没一句跟她学着简单的词句,含糊的吐字听上去颇为可爱。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在宁静的下午显得格外清晰。 但凡听过的脚步声,她都能很快记住,何况这脚步声的主人对她而言如此熟悉。 安夏施礼道:「给太子请安。」 他静静地看着她,阳光洒在他冰冷的俊颜上,平添一丝暖意。他道「你倒自在,在这儿逗鹦鹉?」 她突然说:「殿下,奴婢给你讲个笑话吧?」 「笑话?」他一怔。 「鹦鹉的笑话,太子想听吗?」安夏笑如春水。 「你想说,本宫就听着。」他流露了一丝好奇。 「从前有一个皇子,他养了只鹦鹉,每天早晨他都对鹦鹉说:‘叫本宫太子!叫本宫太子!’鹦鹉却没半点反应。皇子觉得这只鸟笨死了,决定不再理它,第二天从鸟笼底下经过,也没看那鹦鹉一眼,可那鹦鹉却忽然道:‘喂,宫宫,你今儿怎么了?’」安夏说完眨了眨眼睛,黑瞳里映shè出杜阡陌忍俊不禁的表情。 初时他还在克制,随即不由笑得全身轻颤,「丫头,竟敢讽刺本宫?」 她浅笑道:「奴婢只为博太子一笑。」 他承认,自从她来到这宫中,他的确开朗了许多,这些欢笑和明媚都是她带给他的。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一个小丫头会让他如此。 忽然间,他感到一丝危险。 他会从此把夏和忘了吗?那些黑暗的撕痛、惨烈的别离、无休止的寂寞,他怎能忘记! 若忘了,便是背叛了自己。 杜阡陌忽然笑容凝敛,退开一步。 安夏察觉到他的不悦,忙问:「太子怎么了?」 「本宫忽然想起有些政事要忙,」他道:「你去吩咐一下,把晚膳端到书房里,谁也别打扰本宫。」 她有些楞怔,方才分明还好好的,为何他猛然变了脸?他的心思经历了怎样的变化? 她轻声道:「殿下,奴婢看您屋中好像有几本佛经,奴婢想借来抄写一二。」 「你识字吗?」他十分意外。 「略识几个。」安夏点头。 「呵,识字的丫头可不多。」杜阡陌语气中有些赞叹。 「殿下信佛?」 「也是最近两年才看些佛经,」他道:「不过是为了让心思清静,算不得十分虔诚。」 安夏明白,因为夏和的亡故,他需要一些精神支柱。她趁机问道:「殿下相信轮回吗?」 「佛经上倒是有不少轮回的故事。」他想了想才道:「也谈不上信不信的。」 「那么离魂呢?」她盯着他,「殿下可听说过?」 「怪力乱神之事,哪里有个准数,世人对此皆是半信半疑吧。」 她本以为与他讨论一下神佛之事,或许可以令他联想,进而来探究她的身分,然而这一切只是徒劳,他并不迷信,所以很难灌输他这些不可思议的念头,弄不好他会觉得她在作祟。 罢了,只能如此。 只要一辈子能留在他身边,她别无所求。 这一日,管事女官忽然吩咐,「安夏,今日这偏殿须得打扫仔细,午时过后会有高僧前来做法事。」 「高僧?」安夏一怔,「为何要做法事?今日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这是惯例,每次圆通法师回京,太子殿下都会请他到此做法事,」管事女官讳莫如深,「其余的,就不要多问了。」 安夏乖巧地点了点头,收起心中的好奇。 看来杜阡陌还是相信神佛的,否则也不会请法师了。一般而言,身边有至亲至爱离世的人,还是会希望能有轮回转世,这对他们来说多少是一种精神寄托。 安夏将偏殿打理妥当,过了午时,立在门柱子下等待贵宾。 杜阡陌下了朝,亲自陪着圆通法师来到偏殿。 圆通法师一边走着,一边说道:「殿下这东宫与从前有些不同,仿佛有了好些生机,樱花也开了。」 杜阡陌道:「樱花开放本是寻常之事。」 「贫僧却觉得颇为不同。」圆通法师四下看了一眼,「这东宫本是精气凝结之地,前两年却一片呈现昏沉之色,此次回来,贫僧发现东宫恢复了些熠熠华采。」 这法师是指什么?安夏心下寻思。 圆通法师又道:「殿下的精神好了很多,笑容也比从前多了。」 杜阡陌轻声道:「或许最近国泰民安,所以比较顺心吧。」 「殿下的精神直接影响到这东宫之气,」圆通法师劝道:「殿下还是多宽心比较好。」 真的吗?他最近开心了许多?为了什么? 安夏悄悄希望是因为自己的到来,给他带来了些许欢乐。 圆通法师在夏和画像前站定,双手合十,对着画像施礼,「阿弥陀佛,原来它依旧在这里。」 杜阡陌也望着那幅画,「还请法师为画中人再做超度。」 「贫僧每次回京,殿下都会请我为她超度。」圆通法师看向他,「若贫僧说她已经去往新生世界了,殿下可相信?」 原来这就是请法师的原因,为了她…… 安夏心中感动,杜阡陌能为她至此,她上一世就算那样死去,也值得了。 「本宫记得法师曾说过,超度之事能做多少次就做多少次,」杜阡陌回想着,「因为没人知道到底几次才算是够了。」 「殿下还是担心她在泉下受苦?」圆通法师道。 「她是自尽的,」杜阡陌眸光黯淡,「法师亦曾说过,自尽者会入地狱受罚,本宫实在不忍她死后那样悲凉。」 「不过此施主与一般人不同,」圆通法师道:「虽然殿下从来没有告诉过贫僧她是谁,但贫僧一直觉得她身分特殊。」 杜阡陌答道:「不瞒法师,她是一位皇室贵胄。」 「不,贫僧所指的并非身分高低,」圆通法师摇头,「而是指她的魂魄。」 「她的魂魄?」杜阡陌一怔,「有什么不同吗?」 「贫僧无法细说,」圆通法师想了想才道:「总之此施主并非死去,而是移魂。」 「移魂?」杜阡陌一怔。 安夏亦是一怔。 看来这高僧果然有些修为,竟然连这个也看得出来。 杜阡陌问:「何谓移魂?」 圆通法师解释着,「魂不固定,天地飘移,偶沾一魄,宛如新生。」 「就是……可以轮回转世的意思?」杜阡陌满脸疑惑。 「轮回转世是指新生儿,可这位施主不同,她大概会有一魄附在他人身上,如同新生。」 「附体?」杜阡陌只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呢,这世间……真有这样的事?」 圆通法师微笑道:「世间之事万分微妙,皆有可能。」 「所以她的魂魄会附在别的女子身上吗?」杜阡陌眼中闪过期望,「我……可以找到她吗?」 「找不找得到,要看缘分。」圆通法师道。 抬眼之间,圆通法师忽然看到了站在门柱处的安夏,露出诧异之色,问道:「这位小施主……是东宫新人?贫僧以前从没见过。」 「她是刚从萧国来的。」杜阡陌转头看着安夏,「安夏,过来拜见法师。」 她上前对着圆通师法行了大礼,「见过法师。」 「这位小施主与画中的贵人颇有几分相似。」 「长得是有些像。」杜阡陌点头。 「贫僧并非指长相,」圆通法师依然盯着她,「而是说命格。」 「命格?」杜阡陌好奇,「怎么相似?还请法师帮她仔细看看。」 圆通法师道:「这便是贫僧所说,移魂之命。」 「什么?」杜阡陌一惊,「她小小年纪也会遭遇那等大难吗?」 「移魂之命并非会有大难,」圆通法师讲述着,「或许魂已移过,旁人不知。小施主,你能听懂贫僧所言吗?」 这高僧真是厉害啊,一眼便看出她的异样。安夏趁机道:「法师是说,奴婢的身体有可能被别人的魂魄所附,成为另一个人吗?」 圆通法师想了想后道:「也许并非完全变成另一个人,只是附有一魄,遇上曾经相识的人,会感觉似曾相识。」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也不知杜阡陌听懂了没有。对于神佛之事,他半信半疑,她只希望这一次如醍醐灌顶,让他恍然大悟。 安夏抬头看着杜阡陌的眼睛。他的眼神初时充满疑惑,而后闪过一道清明的光亮。 他明白了吗? 安夏在唱歌,又是那首曲子。 廊檐之上,朦胧的月色之下,她的歌声回dàng在夜色之中。 隔着竹帘,她的身影若隐若现,似乎穿着一件颜色清淡的衫子,风吹过时,裙摆微微轻舞,恍若仙子一般。 拓跋元治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陌儿,该你了。」 杜阡陌回过神,漫不经心地挪了一颗棋子,完全没留意孰胜孰负。 「陌儿可是累了?不如今天就暂且歇了吧。」拓跋元治当然可以看出他的心不在焉。 杜阡陌发现自己刚才有些敷衍,忙道:「儿臣不累,再陪父皇下两盘吧。」 拓跋元治忽然道:「今夜就让这丫头陪你吧。」 杜阡陌不由一惊,「儿臣……儿臣并无此意。」 「你这孩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赏赐给你的人,本来就该陪你。」拓跋元治皱眉,「朕可不希望被人乱嚼舌根,说太子不近女色,身染怪癖。」 杜阡陌一时间无言以对。 拓跋元治劝着,「陌儿,故人已逝,活着的人就该好好活着,否则会对不起故人。」 杜阡陌沉默。他明白当初夏和舍了自己的xìng命,其实是为了他。她泉下有知,若听闻他当上太子,一定会欣慰无比吧? 他既然不能下地府陪她,的确应该好好活下去。 所幸他遇到了一个与她相似的人。 杜阡陌沉思片刻,问道:「父皇,您说,这世上真有灵魂附体之事吗?」 「怎么,是圆通法师对你说了什么?」拓跋元治疑惑。 「夏和死后,她的魂魄会不会一直没散,在这东宫里飘dàng,」杜阡陌抿了抿唇,「直至遇见一个长得跟她相似的女子,附着在她身上?」 「世人都希望自己的至亲至爱灵魂不灭,」拓跋元治微笑道:「其实若遇到一个相似的女子,就算不是至爱的灵魂所附,又有何关系呢?关键在于你是否会怜取眼前人,若不珍惜,就算她真的是旧爱附体,你也不会与她相处,岂不白白丧失了机会。」 杜阡陌一怔,领悟到了什么,却还是有三分犹豫。 「朕回去歇着了,陌儿,你自己好好想想。」拓跋元治唤来太监,「摆驾回宫!」 杜阡陌施礼,「恭送父皇。」待到拓跋元治走后,他依旧站在原地,很久很久。 要跨出这一步很难,但他还是挪动了步子来到游廊处。 廊檐下的歌声不知何时停了,那抹纤细的身影仍旧站在原处,正抬眸出神地望着皓月星空。 杜阡陌踱到她身后,问道:「怎么不唱了?」 许是知道他在那儿,这一次她一点也没受惊吓,回眸时,浅笑盈盈,「奴婢好像看见牛郎和织女星了。」 「瞎说!」杜阡陌被她逗笑,「没到七夕,哪来的牛郎织女星?」 「真的,太子您瞧,天边那两颗星好明亮」她兴奋地遥指某处,「就当是牛郎织女星不好吗?这样天天都可以过乞巧节了。」 「你还真能自得其乐。」杜阡陌无奈地摇摇头,而后放柔声音道:「唱了一整晚,嗓子累吗?」 「奴婢其实没用什么气力,所以不会伤嗓,」安夏笑道:「皇上与太子在里边下棋,奴婢唱得太大声,也会打扰您们吧。」 「嗯,你倒是想得周全。」杜阡陌思忖片刻,清咳一声方道:「今晚……你留下伺候吧。」 伺候?安夏一怔,过了半晌她才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脸颊猛然红彤彤的,「殿下……是让奴婢侍寝吗?」 这些日子她细心观察,发现他真的丝毫不近女色,但今天他要破戒了。 她欢喜,因为他挑中了她,可她又有些微苦涩,因为这是否意味着他对夏和公主的眷恋,从此dàng然无存? 不过人总要开始新的生活,她懂的。 她轻声问道:「太子喜欢怎样的女子呢?」 「总要对我有几分真心吧。」杜阡陌回答。 她看着他,「奴婢若无真心呢?」 「那也无所谓的,希望,将来能有」 他猛地伸手将她拽入怀,强烈的气息包裹着她,混合着淡淡的草木芬芳。 她双目如粼粼春水,凝视着他的深瞳,一瞬间,方才还离得那么远的两个人,变得如此亲密。 疼! 疼痛像潮水般涌来,一浪接着一浪,仿佛要将她打入深渊一般,再多的忍耐,此刻也濒临崩溃。 「啊……」她终于忍耐不住,开口呻吟,身体像洁白的花朵在溪中绽放。 杜阡陌猛然吻住她,加重了律动的力道,似乎要硬生生把两具躯体变成同一个人。 她支撑不住,紧紧地拥住他,像在竭力攀住一块救命的岩石,任他肆意妄为。 她以为疼痛会持续很久,身体似被劈开一般剧痛,然而不知为何,她忽然在沉沦间有了一点点荒唐的快乐。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始终不肯放过她,直至她战栗到极点,狂乱如风中柳枝,他才缓缓地将她拥住,平复颠峰的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7 章 情。 她听见他凝重又混浊的喘息,不知为何,每听一次,方才那种缠绵的感动就又多了一分。 安夏缩进他的怀里,不敢胡思乱想,只数着两人的心跳,让自己慢慢静下来。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也许是太痛、太倦,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分不清什么时辰,甚至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觉。 她以为杜阡陌已经走了,谁料一睁眼,就见他半靠在身侧,借着微微的烛光,正凝视着她。 「太子……」安夏往床内缩了缩。 两人仍赤luǒ着身子,她可以清晰看到他健壮臂膀上的光洁肌肤,轻轻吸气,满是属于他的味道,这一切让她双颊绯红。 他忽然问:「想听故事吗?」 「什么?」他也太奇怪了,这个时候说什么故事? 他道:「从前有一个人名唤薛定谔。」 安夏瞪大眼睛,「薛定谔?」这不是她曾经对他说过的故事吗? 他继续道:「此人养了一只猫,他将猫关在一个密封的笼子里,还在笼子里放了少量的dúyào。」 她故意问:「他为何如此?」 「他想知道这些dúyào能否杀死这只猫。」杜阡陌道:「可是唯有他打开那密封的笼子,才能看到里面的情形,所以在打开笼子之前,猫是死是活他都不知道。」 「嗯。」安夏点了点头,「殿下为何要对奴婢说这样一个故事?」 他答道:「只是突然想到了。」 安夏暗暗喜悦,呵,那个时候她用这个故事来比喻她的清白之躯,此刻他回想起来,一点也不奇怪,这说明他又在想夏和了。 她很想告诉他,她就是夏和,然而他会相信吗?她要如何开口? 杜阡陌再度开口,「方才你问我是否能确定彼此的真心。」他顿了顿,「其实我们就像这薛定谔的猫,在打开笼子之前,其实生与死都是一样的,有同等的可能……凡事总要试一试才知道。」 呵,说了半天,原来他是想说这个。 的确如此,试一试才能知道,她很高兴他愿意迈出这一步,不再当一个守墓人。 也许有天她会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分,说不定他真的会相信呢,凡事不尝试怎么知道? 一个人的喜怒哀乐,其实不必言说,只要一个细微的表情就可以展露无遗。 杜阡陌看着站在窗边的安夏,她仍是那副乖巧的模样,然而他却能明显感受到她的喜悦。 她的嘴角不时带着情不自禁的微笑,凝望着樱花树,阳光投洒在她身上,整个人格外清丽。 现在的她变得更像从前的夏和。 杜阡陌越来越相信圆通法师所言,这世上或许真有离魂附体之事,眼前的她可能真的是从前的夏和。 他掸挥衣袖,亲手托着鹦鹉来到她的身后。 安夏正在沉思间,猛地听到一阵微动,蓦然回首,只见鹦鹉鲜丽的羽翼扇子一般于眼前伸展开来,把她吓了一跳。她一笑,手指伸向那鹦鹉,「殿下又在吓晚奴婢。」 鹦鹉叫了两声,轻轻啄住她的指头,亲昵无比。 「在看什么呢?」杜阡陌笑道:「从前你总能察觉本宫站在你的身后,今儿是什么让你这样入迷?」 「奴婢不过是在看那片落樱。」安夏道:「日子过得真快,转眼间,春天也过了一半。」 「来,本宫有一件礼物要送你」杜阡陌摊开她的素手,从袖中掏出一只锦盒,放入她的掌心。 她不解地将盒盖开启,只见其中伏卧着一对羊脂玉耳环,诧异得瞪大眼睛,「这是……」当初她送给杜夫人的那对羊脂玉耳环?没想到这么多年以后,还得以再见。 看来杜阡陌与杜夫人暗中仍有联系,也不知杜夫人最近过得如何?想必她仍在萧都与蓝掌柜过着惬意的日子吧? 「这是我母亲的东西,」杜阡陌道:「她说这要送给我将来的身边人。」 他没有说「妻子」,因为他没有最后认定她,他的心中仍旧放不下夏和,但至少她已经占据了他心中的一隅,有了自己的位置。 他肯跨出这一步,已经难能可贵了,她希望终有一日他能真正认出她来,得到皆大欢喜的结局。 「奴婢也有礼物要送给殿下。」安夏自袖中摸出一枚同心结,黑色丝线编成的同心结在暗处隐隐闪亮,精致如玄蝶之翼。 杜阡陌问:「怎么不是红色的?」 「奴婢刚刚学着编的,」安夏低下头去,声音也变得轻盈,「听说崎国的风俗,新婚当晚夫妻两人须各自剪下一绺头发加入黑丝线,编成同心结以示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杜阡陌终于领悟,双眸微睁。「这是……」 她轻声道:「昨晚咱俩的头发缠在了一起……」 当时他将纠结的乱发扯断了,是顺手一扔,她却从角落里把乌丝寻出,用心地做成这样特殊的「礼物」。 这礼物让她有些脸红。 「本宫很喜欢,定会好好收藏的……」杜阡陌的声音里变得极其温柔,「明日本宫去向父皇请命,封你为良娣。」 她身分低微,一时半会当不了太子妃,册封良娣已经是最高的位分了。 安夏忽然感到很满足。 万事万物不可能一开始就很圆满,月盈则缺,水满则溢,她喜欢这样子慢慢的一步步往自己的心之所向走去,最终得到想要的结果。 现在她只是他的「身边人」,将来说不定能成为他昭告天下的「妻子」。 「太子也要答应奴婢,今后要开朗一些。」安夏笑意盈盈,「就像圆通法师所说,殿下开心了,这东宫也会变得华彩熠熠。」 杜阡陌无奈地道:「我一向是个平静的人,很少有大喜大悲的时候。」从小他就习惯了内敛,即使现在当上了太子,也没有办法变得十分开朗。 安夏眼珠子转了转,建议道:「殿下试着每天说一个笑话试试?」 「说笑话?」杜阡陌蹙眉,「本宫不像你伶牙俐齿,怕说不好。」 「不如殿下现在就试试?」她不断逗他,「每天试一试,渐渐的也能伶牙俐齿。」 他思忖片刻,方道:「嗯……本宫想起一个,也是关于鹦鹉的笑话。」他像个大孩子般,别扭地道:「若说得不好,你也要给个面子啊。」 「奴婢听着呢。」安夏道。 「从前有一个皇帝,他微服出巡时,看到市井间有小贩在卖鹦鹉。小贩说,你若握住鹦鹉的左脚,它就会说‘摔死了、摔死了’,若握住右脚,它就会说‘大笨蛋、大笨蛋’。皇帝觉得非常有趣,一会儿握住鹦鹉的左脚,一会儿握住它的右脚,如此反反复复地逗它玩,可皇帝忽然灵光一闪,想着如果同时握住它的两只脚,鹦鹉会说什么呢?」 安夏凝眉,倒被这个笑话吊起了胃口。 「于是皇帝同时握住了鹦鹉的两只脚,鹦鹉忽然叫道:‘大笨蛋,你想摔死我吗!’」 噗哧一声,安夏忍俊不禁,不得不承认,他把她逗乐了。这好像是他生平第一次把她逗乐,一直以来都是她在千方百计哄他开心。 「乐吗?」杜阡陌轻握住她的双手,定睛看着她,「本宫有时候就像那个皇帝,实在有点笨,放不下过往,惜不了眼前,内心犹豫,矛盾徘徊,本宫希望终有一日……没那么笨。」 原来他绕来绕去,绞尽脑汁说了这个笑话,只为了说明这个意思。 不知为何,她竟有落泪的冲动。 他看到了她眸中泪光闪烁,轻叹一声,凑近吮住了她的唇。 安夏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亲吻如此美好,轻盈如蝶舞,温暖如雪化。她的一颗心瞬间像被一根线提了起来两只脚,如踏在棉团云朵之中,全身酥酥麻麻的,无力抵抗,唯有沉沦在他的臂弯里。 这样的美好只是个开始,她相信会有更多的好日子在等着他和她呢。 番外:琴瑟在御,岁月静好 小茹对楚音若禀报道:「太子妃,崎国太子携良娣安氏入宫,刚刚已去拜见了淑妃娘娘。」 「知道了。」楚音若微微浅笑,饮一口茶。 「太子妃……」小茹并没有立刻退下,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言辞犹豫。 楚音若问:「怎么了?」 「奴婢方才在淑妃娘娘宫门前看到了崎国太子,着实吓了奴婢一跳。」 楚音若笑看着她,「你觉得他长得像从前的杜大人?」 「原来太子妃也知道了……」小茹唇间嗫嚅。 「杜大人本就是当今崎皇的私生子,拓跋陌是他的兄弟,」楚音若不以为意,「长得像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可也太像了吧,而且名字里都有一个陌字……」小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会不会……就是同一个人?」 「就算是同一个人,也是他们崎国的事,」楚音若淡淡地道:「轮不着咱们来管。」 「杜大人当年可是从天牢里越狱的……」小茹皱眉,「奴婢担心……」 楚音若道:「担心什么?你忘了,当年杜大人入狱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涉嫌杀害了渭王妃,我们要给崎国一个jiāo代。如今崎国已经易主,渭王妃之死也再无人追究,当年那桩案子早就了结了。」 「奴婢明白了。」小茹当下恍悟,「就算是同一个人,如今杜大人能以崎国太子的身分在我萧都露面,可见当年那桩案子早就不重要了。」 楚音若笑道:「从前一切都藏着掖着,如今敞亮了,我倒感觉痛快。」 「想不到安夏那小丫头这么快就当上良娣了……」小茹有些感叹,「还是太子妃有眼光,当初在一众宫女中,一眼就看中她。」 楚音若意味深长地道:「这丫头挺有趣的。」 「奴婢如今才明白为什么太子妃偏偏挑了她,」小茹道,「是因为……她长得像夏和公主吧?」提起从前的夏和,她不由黯然神伤。 楚音若轻笑着,「其实容貌不太像,神态比较像。」 「这么说来,太子妃当时就知道……崎国太子的真实身分了?」小茹再度恍然大悟。 楚音若道:「两国jiāo兵这么久,虽然停战了,但有些消息还是要打听的。事关国事,太子从不马虎,本宫知道的自然多些。」 「如此奴婢也就明白为何崎国太子入宫,不是去拜见皇后娘娘,而是去给淑妃娘娘请安。」小茹明了,「是顾着当年的情分吧?」 淑妃正是夏和的母亲宋婕妤,自从夏和远嫁自尽之后,萧帝恤她孤苦,特封她为淑妃。 皇后如今不敢再招惹她,宋淑妃在宫中的地位已可以与皇后比肩。 「安良娣神似夏和公主,」楚音若道:「淑妃娘娘见了一定很欢喜。」 现在想来,夏和自尽一事虽然令人神伤,但她以一己之xìng命倒是换来了许多周全,比如萧国不再因为渭王妃之事而理亏,在战争中夺得了主动权;比如宋婕妤从此摆脱了低微的身分,不再被皇后欺凌,更重要的是铲除了拓跋修云,替杜阡陌报了一箭之仇。 若无那场战乱,渭王未必能夺位当上崎皇,杜阡陌也做不了崎国太子。 蝴蝶一翅膀,也许能刮起飓风,也许不能,然而凡事皆有因果,只要改变了因,就会得到相应的果。 这一切便是夏和以一已xìng命,换来的果。 楚音若问:「今日宫宴之后,还有什么安排?」 小茹道:「今日七夕,安良娣提出要去护京河看河灯。」 「河灯?」楚音若再度笑了,「果然是小女孩的心思。」 小茹又勾起了满满的回忆,「当年奴婢也陪过公主去看过河灯呢。」 楚音若心想,或许就是因为当年的缘故,才会有这番安排吧……希望他们玩得愉快。 又回到了萧国,回到了这往昔的记忆之地,夜幕之中,安夏站在护京河的河堤上,看着河灯如明星般璀灿,感慨良久。 过了好半晌她才回过神来,发现杜阡陌正凝视着她,那眼神中似有一丝深意。 她连忙道:「妾身恍神了,这里的美景令妾身沉醉。」 「放河灯的确有趣,也勾起了本宫的一些回忆。」杜阡陌笑道:「不如咱们也放一盏吧。」 「听说,河灯不是自己亲手做的,不灵验呢。」她皱着眉道:「来得匆忙,妾身没有准备。」如今她没有什么愿望要许,能陪伴在他身边,已经实现了她最大的愿望。 虽然她悄悄盼着有朝一日他能认出她,不过就算一辈子认不出,也没什么关系,做人要知足,方能长乐。 「本宫倒是有准备。」杜阡陌对随侍示意,随侍立刻奉上了一盏河灯。他道:「你看,这是本宫亲手做的。」 「太子做的?」安夏大吃一惊,「太子何时做的?妾身都不知晓……」 「昨夜悄悄做的,」杜阡陌微笑,「就为了给你一个惊喜。」 「想不到太子还有这样的手艺……」安夏轻抚着那盏河灯,想到了什么,静静莞尔。 他的手艺的确进步了许多,遥记上一次放河的情景,当时他做的那盏实在粗陋得很,如今却懂得镶边描花了。 她细看,那河灯上依然有一行小字 愿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当年许过的愿早已实现,若再许一个,其实也还是那个。 他不变初心,让她欢喜。 他问道:「这盏河灯,可算漂亮?」 安夏满意地笑着,「殿下亲手做的,自然漂亮。」 他忽然换了郑重的神情,瞧着她,「比起从前那盏呢?」 「啊?」安夏一怔。 他追问着,「哪一盏比较好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8 章 什么意思?他的这个问题仿佛有所暗示,难道说……不,她不敢相信…… 「夏和……」他轻声道:「原谅我这么迟才认出你。」 安夏瞪大眼睛,全身僵立,脑中嗡地一声,如同烟花绽开,而后白茫茫的一片。她的泪水在这呆怔中缓缓流淌下来,像是雪融冰化。 夏和。他在唤她从前的名字,夏和。 安夏唇间颤抖着,低哑地问着,「殿下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答道:「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似乎渐渐的,就有了答案。」 是啊,这些日子朝夕相处,肌肤相亲,他总会有一些直觉吧?她向来相信心有灵犀。 「魂不固定,天地飘移,偶沾一魄,宛如新生。」他重复着昔日圆通法师的话语,「夏和,我终于相信这世上真有移魂。」他从来不信怪力乱神之说,可这一次为了她,他终于信了。 他爱的始终是她的魂,就算她寄居在另一个躯壳里,他也能重新爱上她。这一切与夏和无关,与从前无关,只与她有关。黑马安夏深深欣慰,并非因为他终于认出了夏和,而是不论她的魂在哪里,他都能找到她,这样的心电感应能让他们永不分离。 「愿琴瑟在御,莫不静好。」这个愿望终于可以彻彻底底地实现了。 全文完 下载尽在e--- 完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访问分享者(柒夜笙歌凉、)的书库,更多TA分享的书籍! 地址:e/u?id=31735 也可以百度搜索完本网或者访问e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